大景巡夜人

第609章 似男

價值千金的鮫人油明燭燃燒,長時間燃燒溢出燭淚凝結在燭臺邊。

從房梁上垂下的紗,也是大景最頂尖的垂綃紗。

大家女子得上一匹作嫁妝,都是極有臉面的事情。

在這地下富貴窩中,卻只配做紗簾。

透光性極好的紗簾后,端坐的人影沒有一點動靜。

趙鯉踮著腳尖走近。

紗簾后,擺設奢靡更上一層樓,地上的長絨毯都換成了從重疊的織緞。

坐在妝臺前的人影背對趙鯉,雖身著華服,但依然可以看出極瘦,不是活人。

趙鯉將舌尖壓在牙下,以防萬一,這才靠近過去。

人影的頭發又黑又長,像是一匹上等的絲絹,一直垂到地上。

應當是曾經精心打理過,走近了還可聞到梔子頭油的香氣。

趙鯉帶著些探究,去看人影的容貌。

映入眼簾的臉,卻是一個黑漆漆的大洞。

這人影的臉,連帶著頭骨被人人為的剜掉。

為了撐起頭皮和頭發,這洞里以一些雕著精致花紋的檀木條支撐。

這樣一張臉孔,在這種環境中突然出現在眼前,趙鯉也心跳加快了一瞬。

只是她眨眼間,調整好了呼吸節奏,趕緊打量這具尸骸的細節。

這尸骸玩偶一樣,擺放在無鏡的妝臺前,周身包裹華貴綾羅綢緞。

看不清細處。

趙鯉將注意力重點集中在了尸骸被剜空的面部。

這具尸體的頭,像是一個微縮的工程。

掏空了面部和骨頭,又用雕工精細的檀木梁支撐頭皮。

形成了一個怪誕的精致人偶。

這種變態行為,凝聚著極致的恨與愛。

趙鯉忍不住抬手環視四周,從這宅子的方位和布置看,這女人確實對孫農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孫農珍而重之,將當世最好的都擺到了這間屋子。

卻又剜掉了她的臉。

趙鯉暗自猜測,這女子會不會是孫農的心上人之類,只是后來又因某些原因被孫農憎恨。

正想著,她視線一掃,不經意在這女子的耳后,發現了異常。

或許是因為屬于保養,這尸偶的耳后發干,裂開了一條細細的縫。

可見縫合痕跡。

趙鯉本不敢觸碰這尸偶,見此異狀,想了想從妝奩中取了一支金簪在手。

在尸偶耳后輕輕一撥,這便發現這尸偶并不是一個人的尸骸。

而是向盛京那個裝藏人偶一樣,是無數尸骸拼湊的。

兩相一憐惜,趙鯉瞬間只覺得汗毛倒豎。

這難道是多子鬼母降臨的裝藏傀儡?

不過她很快,又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當日林知千辛萬苦尋一雙美麗的眼睛,絕不是因為他的惡趣味。

只是多子鬼母裝藏儀式的硬性要求。

眼前的尸偶面部掏空成這般模樣,已是不全之體。

多子鬼母根本不會降臨這樣的軀體。

想到此,她心中稍定。

想了想,決定先查驗一番。

若有不對,立刻先下手為強,毀了這具尸偶。

未免節外生枝,趙鯉行動麻利。

很快將這尸偶放平,解開衣衫查驗。

慘白的拼湊軀體,躺在解開的緙絲紅衫上,長發鋪地,莫名詭譎。

一塊塊女子身上最嬌嫩的皮膚,拼湊了這具尸偶。

聯想到慈幼院中,消失的女童。

趙鯉心情不大好。

她不知孫農此舉,究竟為何。

是因為他想為自己織造一個完美的純潔妻子?

在看了一眼眼前的尸偶,趙鯉從旁扯來一端錦緞,想為尸偶遮掩赤裸的軀體。

只是不料,掛在梁上的錦緞實在絲滑,扯了一條,旁的也跟著嘩啦掉下。

滿屋的華麗錦緞,垮了一角。

露出了遮掩在錦緞下的墻壁。

墻上彌補的爪痕暴露出來。

這些爪痕極深,帶著黑紅血漬。

像是一只絕望困在籠中的野獸,在墻上磨爪。

這滿面墻的血色爪印,觸目驚心。

趙鯉不由看向地上的尸偶。

就在此時,屋中似有清風拂過,明燭一晃。

接著,這些血痕宛如實質,淌下鮮血。

屋中一暗,外邊如水的月色也暗下。

忽而一聲雷霆。

屋中明暗的瞬間,一個身著華麗宮妝的背影立在了墻前。

這人影極瘦,肩膀下塌,撐不起肩上的衣衫,露出后肩帶著老年斑的皮膚。

垂下的手,十指鮮血淋漓。

面前墻上的爪痕,猶在滴血。

背對這邊的人影用夜梟一般的聲音慘笑。

然后想沒事人一樣,一擰腰坐到了妝臺前。

指甲蓋翻卷的鮮血淋漓的手,拿起了妝臺上的螺子黛,為自己描眉。

同時唱到:“似男非男飽經憂……”

拖長的唱腔,回蕩在空蕩蕩的屋中。1

“悲歡離合不得逃。”

這調子極為凄婉,唱曲之人年邁,反倒憑添不少凄婉。

“恨不能……作女兒身。”

唱曲之人,對鏡梳妝,指上鮮血涂抹在斑白的頭發上。

他湊近鏡中,看著自己滿是皺紋的臉,長嘆一聲。

這幽幽一嘆,如什么機關。

這古舊畫卷般的場景消失,只趙鯉站在滿時爪痕的墻壁前。

她雙目直勾勾的瞪著。

一些灰黑之氣,從墻上爪痕溢出,將她包裹在內。

光裸的尸偶還躺在地面,屋中突然傳出一聲嘻笑。

隱約地光線下,墻角上緩緩爬來一個黑黢黢的東西。

這影子猴子一般的玩意,抬起頭。

類人的臉上嘴巴裂開,發出一聲輕笑。

接著它緩緩爬下,將臉湊近了趙鯉。

這東西像是一只燒焦皮的猿類,雙目血紅。

輕笑時嘴巴開合,唇角溢出黑灰煙氣。

它打量著趙鯉。

許久才好似滿意一般,緩緩探出尖長的爪子。

爪子將將要捧到趙鯉。

它愈發歡笑,惡意在霧中蔓延。

這時它余光卻見趙鯉眼睛一眨。

還沒反應過來,迎面淋了一口舌尖血真陽涎。

‘吱——’

慘叫聲取代了笑聲,這惡物捂住像被濃硫酸腐蝕的臉,啪嗒從墻上落下。

還沒來得及放聲慘叫,一柄長刀從它天靈蓋刺入,下頜出。

它的慘叫聲封在口中,被弒過神的刀煞生生灼燒成灰。

趙鯉吮著舌尖冷笑:“想偷襲你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