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巡夜人

第1129章 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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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掛蒼穹,余無橋邊一小茶廬。

這茶舍里搖里晃蕩被摩挲出包漿的桌椅,包著厚厚煙灰的黃銅燒水壺上清晰可見磕碰的痕跡。

架子上的黑陶茶罐中,沁透了余無鄉特產粗茶的味道。

后院,井邊的麻繩抽絲,店家居住的屋中簡易妝臺上耷拉著一根青布頭巾。

整間茶舍無一處細節不是陳舊的,好似已在此地經營多年。

但實際上這茶舍里,就是店家兩姐妹都是前兩日緊急訓練了,臨時上陣的。

但翠鳥和青雀都不愧是靖寧衛中精英暗探,偽裝得似模似樣。

翠鳥熟門熟路去井中打水,去灶間舀熱水燙了臉盆帕子,這才兌水端來。

在問她是否婚嫁,兩姐妹經營茶舍辛苦不辛苦時。

翠鳥自若同著無首的地祖奶奶嘮家常,笑道:“我前頭嫁了個短命的,他兩腿一蹬死了我也傷透了心。”

“靠著這茶舍我也能養活我和我妹妹,又沒遇上合適的,就暫時不想再嫁了。”

說話間,翠鳥與趙鯉配合,為地祖奶奶褪去衣衫。

過長的麻衣下,皮膚干癟冰涼呈現石膏般的青白。

但趙鯉和翠鳥神態自若,各絞了一張帕子來給她擦拭斷頸,后肩。

盛水的柏樹盆,散發微微的清香,水溫恰到好處。

趙鯉蹲身,手中帕子擦過地祖奶奶無鱗的尾部。

地祖奶奶第一次被人這般照顧伺候,扭捏得很。

只趙鯉和翠鳥平靜又大方的態度,讓她實在說不出推拒的話。

一時是別扭又大方,尋了個轉移注意力的話題——做媒。

她對翠鳥道:“我曉得好些不錯的俊小子,你若有心啊,我幫你相看相看。”

翠鳥只怕她沉默思考,聞言羞道:“我這年紀,哪還能配什么俊小子,不過若有合適的到可以求您幫我那妹子相看一下。”

翠鳥混跡市井,神態語言拿捏極準,三兩下將話題拉扯到假扮她妹妹的青雀身上。

開始同地祖奶奶針對擇偶問題,進行了深入討論。

趙鯉偶爾插兩句嘴,手里活計卻不慢。

很快,以柏樹盆里的清水為地祖奶奶擦拭了脖頸、后背、手心。

當地祖奶奶開始在因翠鳥故事中的負心漢而憤怒,因那被拋棄的女子而難過時。

她并未留意,趙鯉與翠鳥已將沈晏帶來的那身衣裳套在了她身上。

款式不奢華,料子也只是細麻。

除了未縫邊之外,式樣與地祖奶奶原本穿的那件是一樣的。

趙鯉為她壓平衣褶時,地祖奶奶輕輕撫摸了一下新衣裳。

“阿鯉有心了,你那俊俏心上人也有心了。”

地祖奶奶掌心的繭摩挲衣料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趙鯉與翠鳥對視一眼,道:“那頂花冠,我為地祖奶奶戴上。”

說著,她小心無比從金匣中,捧出被金箔包裹的斷首。

這斷首雙目雙耳被楔子封死,但面部皮膚保存還算完好。

捧在掌心時,像是一塊沉甸甸的石灰巖。

地祖奶奶見這‘花冠’,似有些疑惑,在她撥弦相詢前,翠鳥道:“哎,真是一定好看的花冠。”

“讓我想到了,前年從盛京聽到的一個故事,老可憐了。”

翠鳥的聯想話題扯得比較遠,但老可憐三個字成功吸引地祖奶奶注意:“什么?細說我聽聽。”

翠鳥自無不應,又說起了她聽過的市井故事。

趙鯉借機,將金箔包裹的斷首安放在了地祖奶奶頸子上。

兩處光滑的缺口,恰恰好吻合,但滑膩膩地放不穩。

舊屋燭光下,趙鯉一手扶著斷首固定,一手去取別在匣中的銀針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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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方便拿取,線已穿在針上。

這紅線中纏了一根白茅莖稈撥絲搓成,相對較粗。

趙鯉捏著針線,刺入蒼白無彈性的皮膚中。

扯動紅線時,線摩擦干澀皮膚,又是沙沙聲。

整個地祖奶奶講故事的翠鳥,有一瞬間放慢了語速。

只是見地祖奶奶無異樣,她像是嗓子干一般咽了口唾沫繼續說,只是嗓音莫名干澀了些。

抽空看了一眼趙鯉那大開大合的縫針手法,翠鳥又咽了口唾沫。

心道趙千戶這針線活真是有夠粗糙狂暴。

趙鯉卻已進入往我狀態,她凝神只顧著大針大針的縫上。

恐不穩,還在縫了一半時,往脊柱骨里扎了根中指長的銀針上下固定。

地祖奶奶身子一動,別扭問道:“阿鯉,剛剛怎么了?”

趙鯉有點氣喘,暗自擦掉手上沾著的淡血水,她答:“剛剛給您簪了根銀簪子固定花冠,弄疼您了嗎?”

地祖奶奶忙道:“沒疼,你這孩子怎么還給我買簪子了?又破費。”

趙鯉在腰間掖著的細布上,擦干手,繼續捻針縫合:“一根簪子只多少錢吶。”

說話間,氣息浮動,地祖奶奶斷首上蒙著的金箔吹開了約火柴頭大小的縫隙。

地祖奶奶不由咦了一聲:“怎么突然亮起來了?”

“好像看人也清楚一點了。”

趙鯉和翠鳥同時呼吸一窒。

翠鳥扯動嘴角,道:“那是您戴了花冠好看,襯得我這小窩都亮堂了!”

被突然這樣夸,地祖奶奶扭捏一擺手:“胡說,一把年紀了好看什么。”

因她動作,趙鯉手抖險些將最后一針扎到自己手指頭上。

她心有余悸,趁著地祖奶奶還沉浸在被夸好看的喜悅中,落下陣腳粗放的最后三針。

最后,借著針打了個死結。

做完這些,趙鯉心中長松一口氣,暗自擦去掌心中沁出的汗。

最后,取出匣子地步的素麻帶在地祖奶奶頸上繞了三圈勒緊。

做完這一切,趙鯉心中松了口氣,在細布上擦去掌心沁出的汗。

便是說八卦的翠鳥,語氣都松快了一大截。

只是地祖奶奶不太適應。

她僵硬轉動肩膀,抬手想摸腦袋。

被趙鯉及時握住手掌:“奶奶別碰,我手藝糙,碰掉就糟糕了。”

她大實話,讓地祖奶奶信服得很,恐糟蹋了她的一番心意,忙放下手擱在膝頭:“好,好,不碰。”

她點頭的動作都不敢有大幅度。

演了出戲,順利將地祖奶奶斷頭歸還。

趙鯉計劃已成功大半,她心情大好,扶換了新衣的地祖奶奶又坐回了那個白茅桿背架。

“走吧奶奶,我帶你回家了。”

與此同時,在余無橋頭踱步,恨不得將地皮磨掉一層的黑白企鵝忽然叫喚了一聲。

它噗地一下,從嘴里吐出一塊青色石符。

隨后它高高舉著著沾了唾沫的潛英之石石符,高高舉起。

“皋——”

企鵝尖喙一張,吐出一聲敕令。

潛英之石頓時一陣黑煙升騰。

這陣黑煙如實物,將點滿百家燈火的余無長橋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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