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大抵是被嚇到了,再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也不敢嘗試去看窗外,只是將腦袋埋入了被窩。
石屋里變得寂靜而沉默。
正如此時的小巷一樣,靜得已沒了一絲聲音,只在地上留下了一灘冒著黑煙的污血。
黑煙和污血消融的速度極快,若是到了清晨,自然就不會再存在。
但一個戴著斗笠的男子卻‘恰巧’在此時路過。
他最先聞到的是刺鼻腥臭的黑煙,接著,便看到了地上的污轎。
在觀察了一下四周后,他蹲在了污血的面前,又用一只手沾起一滴污血,放到鼻前狠狠的嗅了一下。
這一嗅,就讓他劇烈的咳嗽起來。
“干梨娘,好重的魚腥!”男子被熏得眉頭緊皺,嘴里罵罵咧咧:“至少半個月,我都不想再吃魚。”
說完,他從身上摸出一個瓷瓶,又用一只手捂著鼻子,將一滴污血裝了進去,這才轉身離開。
而與此同時……
一只黑貓輕巧的躍進了懷瑾草堂的院子。
她同樣在觀察四周。
一會兒跳到大水缸上,一會兒又爬到老榆樹上。
在轉了兩圈后,似乎是察覺到了屋中的主人并不在家,便一躍到了屋頂,這才將兩只前爪收了起來,以一種‘農民揣’的姿勢,半瞇著眼睛,曬著紫色的月光。
……
至于李歲酒?
他現在正感受到一種難掩的羞恥。
因為,紀青竹居然是以‘公主抱’的姿勢,將他抱起來行走。
如果有可能,他其實更希望紀青竹將他隨意的扛在肩上,讓他的腦袋低垂到紀青竹的后背。
如此一來,便可以肆意的欣賞紫月下搖曳的身影,甚至在腦海里想象著,給這位福善堂的掌柜來上一發正義的背刺?
但現在他卻不得不頂著壓力。
更主要的是,當幽幽暗香入鼻,他卻只能小心翼翼的瞇著眼睛,不敢有分毫舉動。
所幸,福善堂并不算太遠。
在李歲酒徹底強硬起來前,兩人便到了。
正如紀青竹在趙四門前舉牌宣傳的一樣,這是一間兼營黃紙,蠟燭,香油的棺材鋪。
門頭并不大,一塊黑色牌匾上寫著三個大字——福善堂。
前廳倒是相對寬敞。
里面擺著兩口方正的棺材。
只是未上油漆,表面還呈現出樹木的輪廓和黃白的色調。
紀青竹抱著李歲酒進去的時候,李歲酒就將睜開一線的眼睛,徹底的閉了起來,沒有再看。
不知是入夜后的風有些涼,還是這福善堂中陰氣過重,在進入福善堂的時候,明顯便感覺到有些陰冷。
而接著,就有唏唏律律的聲音響起。
似乎是有人向他走過來?
再然后,便有人開口說話。
“吖,我看到了什么?掌柜的居然抱著一個男人,真稀奇呢。”聲音清脆悅耳。
“童小棠,你又在胸口墊東西了?”紀青竹沒有理會對方的挑釁。
“沒有!”
不出意外,這個童小棠應該是個女的。
因為,李歲酒聞到了一種如蘭花草般的香味。
但他奇怪的是。
明明腳步聲很多,為什么卻只有童小棠一人說話?
而接下來童小棠仿佛認出了他,并以一種驚訝而又詫異的聲音叫了起來:“吖,這個男人長得好像上吊的李秀才啊!”
“……”李歲酒。
這個童小棠,挺會說話的嘛?
紀青竹并沒有回答童小棠的話,而是繼續教育道:“快把你胸口的東西拿出來,以后不要再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哼!”童小棠哼了一聲,又說道:“掌柜的關注點很奇怪耶,難道,你沒有聽到正陽鐘響了嗎?我可是正準備出去調查的,為什么你不夸獎我的敬職敬責,反而在這里挑一些莫須有的毛病呢?”
“因為,我已經查到了。”紀青竹回答道。
“這么快?掌柜的就是厲害,不知是哪位高人來了我們銀華府?”
“就是我懷里的這個男人。”
“啊?他?李秀才?”對方驚疑。
李歲酒其實已經是第二次聽到正陽鐘這個詞了。
是在念動護身金光咒時,聽到的鐘聲嗎?
他能確定的是,在聽到鐘聲時,他確實獲得了一種莫名的力量,那……或許這鐘聲還真是他引動的。
只是,他現在并沒有辦法問出心中的疑惑,只能繼續壓住羞恥心躺在紀青竹的懷里。
而紀青竹也沒有再和童小棠糾纏的意思,抱著李歲酒向著內堂走去。
不多時。
李歲酒感覺到紀青竹用腳踢開了一扇門。
接著,他被放到了一張床上。
再然后,紀青竹便離開了。
屋子里恢復了寂靜。
終于走了……李歲酒重新睜開眼睛,借著紫月的余光,他大抵確認這是一間干凈,整潔的女子閨房。
裝飾簡單而古樸,并沒有什么太多的特別。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在床與門之間,擺著的那一張半人高的屏風。
上面繡著一副怪異的圖畫。
圖畫的左半部分是金色,右半部分則是紫色。
金色的部分,一輪高懸的太陽下,人們勤苦勞作,建屋,修渠,種地,安居樂業。
紫色的部分,一輪詭異的紫月下,盡是魑魅魍魎,拜月,焚香,祭祀,盡顯虛妄。
“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世界?”
李歲酒好奇于圖畫上的內容,而且,今日的遭遇也確實過于離奇。
明明看到趙四上吊死了,結果晚上卻跑來敲他的門?若不是他一身正氣,膽大妄為,現在還不知是何下場。
還有,這個世界的道家法術,居然真的有用?
最主要的是,這福善堂看起來,明顯也并不簡單。
正想著,門外便出現了四個黑影。
屋中并未點燈。
但借著紫月的光芒,李歲酒還是能從窗上糊的白紙上,大致看出這四個黑影的樣子。
大的足有兩三米高,小的則是和人相差無已,身形怪異而可怖。
有一個手里拿著叉子,有一個長著四條手臂,有一個腦袋比身體更大,還有一個看起來明顯不是人。
四個黑影游離在窗外,仿佛想要破門而入。
李歲酒不由自主的想要摸刀,卻發現砍柴刀并不在身邊,估摸著是被紀青竹給拿走了。
帶球撞人就罷了,還拿走我的砍柴刀?
原本想著碰個瓷,讓紀青竹送自己回家,結果卻反遭了打劫,李歲酒覺得這波屬實有點虧。
正吐著糟,童小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李秀才?你醒了嗎?”
“……”李歲酒。
“你要是沒醒,我可就進來了啊。”
“嘎吱!”
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一個黑影‘禮貌’的走了進來。
因為過于高大,在進入房間的時候,這黑影還彎了一下腰,但即使這樣,還是打碎了一個放置在門旁的花瓶。
“呯!”
一時之間,李歲酒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