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之王

第一千兩百六十六章 天命所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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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嵐?”

兩鬢有些發白的張柬之心中一震,他緩緩的抬起頭來,然后再緩緩的起身,恭敬的微躬身轉過身去。

在這個過程之中,他依舊保持著對帝王的禮度。

即便女皇帝是今日他們逼宮的對象,但只要她未發詔書退位,她便依舊是大唐的皇帝。

他這些年的視力有所下降,但所幸望遠處的視力卻沒有下降多少,所以他也很快看到了那輛戰車,隱約看見那輛戰車上有兩個人的衣飾十分奇特。

隨著張柬之的起身回望,其余拜伏在地的幾名臣子也隨即起身,他們看著沿著大道朝著皇宮疾馳而來的那輛戰車,眉頭都是深深的皺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們對公孫嵐了解多少。”

女皇帝威嚴而低沉的聲音接著響起,“但我肯定比你們更了解她。她不會做不可為之事,如果她覺得事情無法轉變,她根本不會來送死。”

張柬之深吸了一口氣,他又朝著前方的臺階走了幾步,走在平臺的邊緣,然后看著城中的煙火說道,“或許您說的是對的,她能夠過來,便說明事態的確已經朝著我們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但這是江山社稷,是關乎天子姓氏,既然我們已經走到這里,我們沒辦法就因為您這幾句話便改變初衷。”

女皇帝點了點頭,笑了起來,道:“不錯,總是要試試的。只是你們覺得不甘心?你們現在覺得只是我讓出一個皇位,只是我點頭的事情,你們覺得你們還可以繼續鞠躬盡瘁,為大唐,為這座城死而后已,但是我是如何登上這個皇位的,你們難道不清楚?你們自覺付出了很多,那你們覺得,我付出了多少?那你們想想,這是我一份詔書的事情么?”

張柬之沉默了一個呼吸的時間,他對著女皇帝再次認真行禮,然后說道:“陛下,既然誰都無法改變自己的決定,那…”

他的話語直接被女皇帝的聲音打斷,“沒有什么這和那的,我不想我們大唐英勇的軍士因為你們愚蠢的決定而死在這里。你們不要再想著做什么愚蠢的事情,我說過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們再做愚蠢的事情,等待你們的,便只有流放三千里。”

“到了這地步,即便流放三千里又如何。”張柬之的臉色瞬間堅毅起來,他看著那輛戰車,道:“那若是那輛戰車中的人根本到不了這里,陛下您必須改變決定。”

“很好。”女皇帝的眼眸之中終于涌出無法控制的怒意,她看著張柬之,冷笑起來,“你們只是文臣,竟然在此時還能勾結軍方,讓這些忠于大唐的軍士為你們去赴死,你們可以和我賭一賭,但自此時開始,所有這些因為你們的驅使而死去的軍士,他們的命,都要算在你們頭上。”

“若是五十具重鎧和三百強弩再加上白水劍門的那些劍客都無法阻止這幾個人,那便是天命。”張柬之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但他臉上的堅毅卻沒有任何的改變,他抬起頭來,直起自己的脊梁,“如果是天命,那便讓我們看到,若是我們今日失敗,那整個大唐便再無我們這樣質疑你的人,那請你管好大唐,讓它朝著更輝煌的地方走去。”

“用他們的命來賭?”女皇帝冷笑起來,道:“既然這樣,你們就用你們的命來賭,如果你們輸了,你們的家人會替你們流放三千里,而你們的頭顱,就會掛在那塊告天石上。”

“何惜命也。”張柬之點了點頭,其余幾名大臣也都是面容肅然,分列在女皇帝身前兩側。

“厲將軍,事已至此,但勞你差人將我送回去。”紫薇城玄武門的城門樓上,一名年輕人愁容滿面的哀求身旁一名身穿鎖片甲的將領。

“看看你身上的這件袍子。”這名將領膚色極黑,他此時面色微沉,面上就像是有鐵塵浮現出來,他看著這名年輕人,道:“難道這件袍子穿上了,還能隨便脫下來么?”

這名年輕人下意識的垂首。

他身上穿著的是龍袍。

他便是太子李顯。

這件龍袍,是登基之后的皇帝才有資格穿的龍袍。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李顯身體微微顫抖,道:“厲將軍,你也很熟悉陛下,你知道此時如果我們放棄,她必定不會追究我們的罪責,尤其厲將軍,她說不定會獎賞你平亂之功。”

被他稱為厲將軍的這名黑臉將領頓時冷笑起來,“開弓沒有回頭箭,我今日若是聽了你的話反悔,那就算我得了平亂之功,那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因此牽連,后面也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而且你必須明白,今日若是你成功登基,那你便是我大唐的皇帝,你怎么命令我,我都必須遵命。但你現在只是太子,雖然身穿龍袍,但未登基,太子無兵符不能驅兵,所以你現在命令不了我。”

李顯聽著這番說辭,頓時哭喪了臉,他明明知道這名黑臉將領所說的是實情,但心中的懊惱卻是無法可說,只能跺腳道:“豈能如此死板。”

那名將領和城門樓上的其余所有人都沒有再做回應。

他們對這李氏皇位的繼承人理應抱有很大的期待,但此時他們心中卻委實尊敬不起來。

和此時皇位上的那名女人相比,這位怯弱的太子的確太過弱小。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就會改變決定。

軍令已經層層傳遞下去。

他們和張柬之的態度完全一致。

如果那樣的力量都無法阻止戰車上的那區區數人,那這便是天命。

天命若是要將皇位繼續交予那名女子,那這個女子,便是真命天子。

戰車始終未至全速,但此時整個城的注意力已經遠在他們身后的街巷,之前李丹的傳令讓大道上的所有軍士都遠遠的避讓這輛戰車,所以這輛戰車在神都的中軸大道上行駛異常順利。

當女皇帝在集仙殿前眺望這輛戰車時,呂神靚和王離微微抬首,兩個人看到了她身上衣衫的反光,便都心有所感,就如同感受到了她的眺望。

“禁!”

當大道的盡頭出現皇城的城墻,當皇城城墻上軍械的森冷反光就像是晶亮的雪片一樣飄舞下來時,這輛戰車的行駛速度驟然減緩,而在它減緩的剎那,城墻上方響起一道森冷的聲音。

“皇城有變。”

戰車緩緩的停了下來,戰馬的口鼻之中沖涌著熱氣,車夫安撫著躁動的戰馬,同時沉靜的說道。

“你不要跟著我們了。”呂神靚點了點頭,然后轉頭看了公孫嵐一眼,雖然明知對方是這個時代最強的劍師之一,但她還是說道:“等會跟在我們身后。”

“好。”公孫嵐根本沒有任何勉強的意思。

車夫凝立在車頭處。

就在這個時候,有數聲輕響,讓他呼吸驟頓。

戰馬和這輛戰車脫開了聯系。

它們身上的拖索被呂神靚直接扯斷。

那些堅韌皮革制成的繩索,在她的手上好像腐朽的草繩一般輕易的斷開。

“怎么?”

王離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盾牌。”呂神靚直接吐出兩個字,又道:“足夠大。”

王離微微一怔,頓時想明白了,苦笑道:“是足夠大。”

說完這句,他的手落在了這輛戰車上,沉重的戰車就好像沒有分量一樣跟隨著他的走動而移動。

公孫嵐的眼中涌出異彩,她也反應過來呂神靚和王離想要做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道:“還是要小心火攻。”

呂神靚點了點頭,道:“你跟在我們后面,不需要動手,只要閃躲便是。”

“禁!”

她的話音未落,皇城的城樓上便已響起第二聲厲喝聲。

“禁你們個頭!”

呂神靚抬起了頭,然后大喝了一聲。

“禁!”

城墻上響起了第三聲警示聲。

“放箭!”

隨著這第三聲警示聲的響起,一聲似乎早已迫不及待的軍令便已經響起。

“嗡……”

天地間突然響起一聲異常古怪的低沉震鳴聲,就像是很多巨大的皮索瞬間抖動。

公孫嵐臉色瞬變,“守城弩!”

她的聲音響起的剎那,皇城的上方就已經出現上百道的陰影。

這一剎那,就像是城墻上有許多軍士,同時往下投擲了許多粗壯的毛竹。

然而那不是毛竹,那是開始瘋狂加速的弩箭!

一根根粗如成人手臂的弩箭,就像是被巨人甩出的毛竹一樣,開始破空呼嘯,它們的拋物線似乎都各不相同,初時顯得紊亂,但是它們在墜落之時,卻都異常的精準,都朝著王離和呂神靚的所在墜去。

神都是此時世間最大的雄城,而皇城上的這些軍隊,更不是吃素的。

這些弩車原本是用以對付攻城利器,但在他們的調教下,這些弩箭顯得精準無比。

在這漫天的粗大陰影的籠罩下,王離和呂神靚卻是沒有任何的緊張之意,兩個人甚至有余暇互望一眼,然后兩個人將身后的戰車舉了起來,就像舉起一個巨大的烏龜殼一樣,頂在了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