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響起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猛地被混著花生碎粒的紅糖汁嗆住喉嚨的紀采買咳的撕心裂肺,轉頭一邊咳嗽一邊憤怒的向劉元看去:“咳咳……劉寺丞……咳咳,你……你……尋我作甚?”
劉元隨手替紀采買拍了拍肩背,敷衍的安撫了幾下,目光便落到桌上僅剩的那一個形似南瓜的小圓餅上了:“這是何物?哪里買的?”
紀采買看向他,劉元卻還不待他說話,便忍不住上手將小圓餅拿了起來,看了眼朝自己瞪來的紀采買,嬉笑道:“紀采買,這餅給我吃吧!回頭我買十個還你!”
說罷不等紀采買出聲便一口咬了下去,而后……眼睛一下子亮了。
唔!他算是知道為什么紀采買要關起門來偷吃了:這餅子外脆里糯,不止形似南瓜,吃起來還有股南瓜的香味,內陷甜蜜,口感豐富,真真是太好吃了!
劉元三口并作兩口將南瓜餅吃完,吮了吮手指,對上一臉憤懣之色的紀采買,意猶未盡的問道:“哪兒買的?我倒是不知道咱們長安城里幾時還開了這么一家小食鋪了。”
紀采買指著他,手指顫的快說不出話來了。
“買?哪里也買不到!是公廚溫師傅做的!”紀采買惱道,“我一共只得了三個,只剩這一個還叫你吃了,我……我……你……”
看紀采買氣的語無倫次的模樣,劉元怔住了:“我沒記錯的話,在林少卿慧眼如炬了一番之后,咱們公廚只剩兩個師傅了。一個姓孫,一個姓王,那做的菜是能直接將人送到下頭去的。幾時來了個姓溫的師傅了?”
“來了幾天了。”紀采買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道。
劉元聞言更是詫異:“那怎的午食和暮食還是那副老樣子,臺面后的也還是那兩張老臉?”
“我將人安排在朝食檔口了。”紀采買說著,臉上神色有些復雜,對上正欲繼續追問的劉元,也不等他追問,自己交待了,“那溫師傅生的比周廚娘還俏些!不,不是俏些,是俏太多了。那樣子……哪像個公廚忙活的人?要不是姜老叟出面,我都不想將人留下。便將人安排在朝食檔口了。”
一席話說的劉元恍然大悟:朝食檔口除了牢里的犯人們,也鮮少會有人去,自也出不了什么大岔子。紀采買想必就是這么想的,才安排那溫師傅去做了朝食。
咂摸著嘴回味了一下方才吃過的味道,劉元咽了咽口水,問紀采買:“這溫師傅除了做過這餅還做過別的什么了?”
紀采買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懊惱道:“我也只吃過這南瓜餅了。聽那些獄卒說,有叫什么油潑面的、咸的豆漿同叫油條的捻頭,還有蔥油拌的面,每一種都好吃。”
劉元聽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忍不住怨懟紀采買:“你怎的不早說?”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紀采買說道,“誰想到那朝食竟還能做出這么多花樣來?便是她是宮里來的,宮里的朝食也沒那么多花頭的。”
劉元聽到這里,忙點頭道:“這倒是!這些朝食的名頭聽都沒聽過,我敢保證整個長安城都沒有的。”
紀采買白了他一眼,沒忘記方才那筆賬:“我那餅還叫伱給吃了!”
劉元被這話堵的一噎,干笑道:“這也無妨啊!左右溫師傅人在這里,莫說朝食了,這午食同暮食我瞧著也可以讓溫師傅來做嘛!”
紀采買道:“便是貪嘴,也要按規矩辦事。他們兩是入了冊的,可不能因為菜做的難吃而弄走!不然前頭那幾個怎么在這里呆了那么久?也就是林少卿出手,把那幾個送進大牢,才好弄走的!”
一席話說的劉元頗感無奈:規矩二字還當真是一座難以逾越的山頭,麻煩的緊啊!
想到接下來好一段時日都得吃那孫師傅同王師傅的飯菜,劉元就覺得頭疼。
不過,這么一說,倒是叫他突然想起來了:“前日早上那個趙由吃的油光滿面的,我問他吃什么,他說吃的是豆漿油條……好這個趙由!我說他怎的今日連給他的包子都不吃了,原是去公廚吃了朝食啊!”
這個一根筋真真是……公廚換了師傅竟也不曉得同他們說!
眼看劉元懊惱的樣子,紀采買的目光落到他嘴角沾的紅糖汁上頓了一頓,而后恨恨的移開了目光,沒好氣道:“劉寺丞找我作甚?”
劉元“哦”了一聲,才記起自己的來意:“天熱,公廚好熬些酸梅飲子了!”
紀采買點頭,道:“我一會兒過去同孫定人說一聲。”
一聽“孫定人”的名字,劉元額頭的青筋都要鼓起來了,不過想了想,還是沒有多說:酸梅飲子這等東西再怎么弄,也當好喝不到哪里去,也難喝不到哪里去吧!
劉元走出大理寺辦案的時候還這般想著。可待到臨近暮時,他辦完事回到大理寺,拿起公廚分發的酸梅飲子喝了一口之后,臉都青了。
這……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又酸又澀,味道簡直難以形容,仿佛在喝一晚加了醋和糖的藥一般。
就知道不該對那兩位“臥龍鳳雛”一般的師傅太過期待的!劉元喝了好幾杯茶水下肚才稍稍去了些澀口,咂摸了一下嘴,白日里吃到的那個南瓜餅的味道同這個對比起來……那些獄卒還當真沒說錯!恍若登完九重天直接踩入了十八層地獄一般。
可惜溫師傅只做朝食!看來他明日要來早些,好去公廚吃朝食了。
只是也不知道明日的朝食,溫師傅會做什么?聽聞這溫師傅這幾日的朝食花樣就沒重過。
被劉元惦記的溫明棠此時也已經帶著阿丙同湯圓來見紀采買領食材了。
幾人過來的時候,紀采買正一臉慍色的指著做暮食的王師傅在訓斥:“你同孫定人兩個到底在做什么?當我這公廚采買買糖和江米不要錢?”
溫明棠看著紀采買身旁一大桶泡在水里的江米恍然:繼孫師傅前日做了個甜死人的飯菜之后,這位王師傅又開始浪費江米了。
王師傅耷拉著腦袋,小聲辯解道:“我是忘了已經淘過江米的事了。”
“這么大的事能忘?公廚的米是叫你這么浪費的不成?”紀采買罵著,眼風一掃,掃到過來的溫明棠時,臉上慍怒稍減,朝她點了點頭,道,“溫師傅來了?”
溫明棠喚了一聲“紀采買”,正要說話,紀采買便道:“今日王師傅暮食所用的肉多了不少,未免浪費,溫師傅拿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