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秾李夭桃
吳大人在紫藤居消磨了幾乎一個下午才離開,第二天一早,紫藤居剛開門,就涌了一群富人士子進來,李小幺站在樓上的雅間里,挑著眉梢,無語的看著這群觀光客。
欽差吳大人竟象是要安安生生的在鄭城住下去了,連著四五天,隔三岔五的讓人清了紫藤居,由嚴大人陪著,過來消磨上一個下午。
李小幺看了兩回,也就沒了興致,反正也看不出個究竟來,就不再理會,每天只在后面小院里忙自己的事。這天午初,張狗子進來,低聲稟報道:“五爺,外頭有個客人,我和趙五哥都覺得不大對勁。”
李小幺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示意著張狗子:“哪里不對?仔細說說。”
“是個外地人,每天上午都是巳正前后來,一碗椒鹽擂茶,一碟子醉蟹,就一個人,照理說這也不算什么,咱們這里,一個人過來看看書,品品茶,消磨上一天半天的多的是,可這人怪就怪在,他不坐著,端著個杯子到處晃,哪兒都看,前天還跟金四打聽吳大人來喝茶,都坐在哪一處,金四回來跟我一說,我就留了心,今天他又來了。”
“還是端著杯子到處晃?”
“是,這兩天還凈圍著聽泉閣轉悠。”張狗子皺著眉頭答道,李小幺一下子站了起來,圍著聽泉閣轉悠?!吳大人這兩趟來,都是在聽泉閣坐著喝茶,他想干什么?!
“帶我去看看。”李小幺站起來,出了屋,到廂房叫了李宗貴,張狗子出了院子,穿過紫藤居,徑直往前門過去,李小幺和李宗貴從偏門出去,繞了個圈子進了紫藤居正門。
張狗子和兩人一起上了二樓最東邊的雅間,透過窗戶,遠望著整個院子,張狗子指著站在聽泉閣旁邊一塊虎皮石上的一個青衣男子:“就是他。”男子高個,稍稍偏瘦,一件天青綢長衫,一只手背著,一只手端著只茶碗,背對著這邊,不知道在看什么。
仿佛是覺出了有人在看自己,男子突然轉過身,李小幺嚇得急忙跳到窗戶后,這個男子竟敏感至此!李宗貴和張狗子也忙閃到了窗后,三個人等了片刻,李小幺揮手止住兩人,自己緊貼著窗戶,往外看去,男子已經端著茶碗走到聽泉閣后的假山處,轉來轉去,仿佛在尋找著什么。
李宗貴也貼著窗戶,探頭看了一會兒,擰著眉頭,低聲說道:“看樣子,象是個練過功夫的,你看看,舉動間利落的很。”李小幺輕輕關了一半窗戶,轉頭看著李宗貴,低聲說道:“我總覺得這個人不對勁,捉住問問。”
張狗子連忙點著頭,興奮的眉飛色舞:“好,把他引到個偏僻處,我和趙五哥就行。”
“萬一是個功夫高強的呢?”李小幺失笑問道,張狗子眨了眨眼睛,沒等他說話,李宗貴伸手敲著他的額頭:“那是個厲害的,剛才咱們看他兩眼,他都能覺的出來,想捉他,不那么容易,還是仔細打算好再動手。”
張狗子嘿嘿笑著,轉頭看著李小幺,李小幺一根手指抵著眉間,想了一會兒,轉頭看著張狗子問道:“他那碗茶喝完了,再要過沒有?”
“要過!喝完了就再要,不過還是要一樣的椒鹽擂茶。”
“嗯。”李小幺從荷包里摸出個小荷包,再從小荷包里摸了個極小的油紙包出來,遞給張狗子:“這是蔓陀羅粉,他若再要椒鹽擂茶,就混到茶里給他端去。”李小幺頓了頓,看著手里的油紙包走了神,看來往后在外面,決不能喝什么擂茶,要么白水,要么泡清茶,連茶粉都不能要,那擂茶一堆亂七八糟濃烈的香味,混進點什么,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李宗貴拍了拍李小幺,李小幺晃過神來,將油紙包塞到張狗子手里,轉頭看著李宗貴說道:“等會兒狗子送了茶過去,貴子哥就到他旁邊坐著去,看他倒了,也好給他充當個朋友什么的,把他抬到咱們院子里,先得捆結實了,以防萬一。”
張狗子接過油紙包,興奮的奔了下去,十幾歲的少年,對于干壞事,總是有著異乎尋常的熱情,李宗貴送李小幺回到后面的院子里,轉回來,站在樓上等著那青衣男子再要擂茶。
沒過多長時候,門鈴聲響,李小幺開了門,張狗子警惕的四下張望著,趙五哥和李宗貴抬著那個青衣男子進了院子。
張狗子閃進院門,李小幺探頭四下看了看,關了門,院子里,李宗貴正拿著根拇指粗細的棕繩,一圈圈將青衣男子扎成了一只蹺腳棕子,眼看著扎瓷實了,才一人抱頭,一人拿碗,將解藥給青衣男子灌了進去。
李小幺半彎著腰,仔細打量著青衣男子,臉形棱角分明,不厚不薄的嘴唇稍稍往上翹起,帶著絲玩世不恭的譏笑,鼻子直而挺,直直的一字眉仿佛是畫出來的,精致而英氣,眼睛還閉著,不過看輪廓,應該不錯,若是眼神再明亮些,倒是個極難得的英俊少年郎。
李小幺喝了半杯茶,男子總算悠悠然睜開了眼睛,微微動了動,立即覺出不對來,迷迷糊糊的眼神驟然凌利,曲起身子努力要掙脫出來。
李宗貴一躍而起,提著長刀站在旁邊,警惕的緊盯著拼命掙扎中的男子,李小幺站起來,走到李宗貴旁邊站住,看著男子額頭青筋突起,努力掙了半天,也沒掙脫出半分來,這才松了口氣,笑瞇瞇的說道:“別白費力氣了,爺沒什么惡意,問你幾句話,說清楚明白了,就把你放回去。”
男子倒也識實務,不再掙扎,只努力轉頭往李小幺這邊看過來,李小幺往他背后挪了半步,不讓讓他看到自己,聲音平平的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做什么營生的?到鄭城來做什么?什么時候到鄭城的?”
男子脖子扭到極處,也沒能看到李小幺,疲憊的趴在地上,沉默了片刻,重重的嘆了口氣答道:“我叫呂豐,信陽人,出來••••••游學的,到鄭城游學,十二日進的城。”
“嗯,家里還有什么人?成了親沒有?”
“父母兄弟,沒成親。”
“兄弟幾個,你行幾?”
“兩個,行二。”
“父親多大了?母親呢?你們兄弟兩個都是嫡出的?你父親有妾沒有?”
“父親四十有八,母親四十有五,沒有妾。”呂豐悶氣異常的答道,李宗貴三人面面相覷,怎么越問越離譜了?李小幺蹲下身子,慢悠悠的接著問道:“有功名沒有?”
“沒有!”
“那你哥哥呢?有功名沒的?”
“沒有。”
“真沒出息,那你出來游學,你哥哥也一起出來了?”
“沒有!”
“什么時候從家出來的?”
“去年。”
“去年什么時候?都去過哪些地方了?”
“去年五月,去了很多地方!”
“嗯,你最喜歡哪一處?太平府去過沒有?”
“都不喜歡,沒去過!”
“咦,你不是游學么?太平府倒不去的?那你一共去過幾個書院?”
“三個,不,五個,七個。”
“到底是三個,五個,還是七個啊?”
“七個!”
“都住了多少時候啊?”
“一個月。”
李小幺‘噗’的笑出了聲,站起來,用腳尖踢著呂豐:“你去年五月出發,到現在,一共一年五個月,你中間去了七個書院,一個書院呆了一個月,這就去了七個月,還有十個月,十個月的功夫,你就能從荊國信陽府跑到這鄭城,你是飛毛腿,還是長了翅膀了?”
呂豐張口結舌,張狗子和趙五哥跟著笑個不停,李小幺接著說道:“到鄭城游學?這里一沒有大儒,二沒有書院,三沒有隱士,一個眼看著要打仗的地方,你游哪門子學?你十二日跟著欽差一路進的鄭城,從進了城,天天到這紫藤居來,圍著欽差坐過的屁股印子轉,你是荊國的刺客吧,準備來殺誰?那個欽差?還是••••••還有旁的誰?我看你還是說明白的好,只要你不妨礙爺的事,爺也不想管你的事。”
呂豐趴在地上,沉默著沒有答話,李小幺又踢了踢他:“你不說就算了,說不定真是個傻書生,不過爺既把你錯捉進來了,再放出去,那爺就是自己找死了,算你倒霉,就在爺這后院,當當花肥吧,好歹也是個風流鬼。”
李小幺說著,退后兩步,沖李宗貴眨了眨眼:“去,到后院挖個坑,就挖在那株薔薇下,把他埋了。”
張狗子和趙五哥利落的答應了一聲就出去了,呂豐臉色鐵青,陰溝里翻了船!
“等等,這位壯士怎么稱呼?”
“壯士?爺一點也不壯,你就叫我五爺吧,要是想說,第一,干脆點,第二,爺沒功夫聽你胡扯。”
“五爺,在下呂豐,是信陽上清外門弟子,這趟出來游歷江湖,因為看到一點不平事,追到鄭城,只為懲惡而來。”
“懲惡?那個欽差?嗯,說清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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