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秾李夭桃
幾個小廝送了菜品進來,北慶等人接過擺到桌上,李小幺探頭仔細看著桌子上擺盤極雅致的四樣小菜,指著一份翠綠的的紅綠白三絲推薦道:“你嘗嘗這個。”蘇子誠掂起銀筷嘗了幾絲,點頭笑道:“酸脆爽口,這是黃瓜?”
“嗯,綠的是黃瓜,紅色的是紅心蘿卜,白色的是酸筍,都是清爽開胃的東西。”李小幺轉頭看了另三樣小菜,滿意的點了點頭,說話間,北慶又擺了兩三樣熱炒,一份紅銅鍋子上來,李小幺聞著鍋子里散發出來的香味,滿足的嘆了口氣:“這樣的野味也就這里能吃得著!”蘇子誠瞄了她一眼,有些無奈的指著鍋子說道:“這樣的野味哪里吃不到?可不只豐樂樓一家有!”李小幺嘿嘿笑著,站起來,先給蘇子誠盛了碗湯,自己又盛了一碗,坐下來慢慢喝著,蘇子誠低頭喝了幾口湯,看著李小幺,突然說道:“我十歲那年,也是過年,大哥帶我去聽小曲兒,母親知道了很生氣,罰我抄了半個月的書,罰大哥在宮門口跪了一夜。”
李小幺看著蘇子誠怔了片刻,笑著說道:“她怕你們學著游蕩不務正業,或是沉溺女色?”
“嗯,從那回起,我和大哥再沒敢到坊間流連過。”蘇子誠低聲答道,李小幺下意識的轉頭看了眼外間的熱鬧,心思微轉,笑著說道:“那時候你還小,寧王也剛成年,先皇后自然要多加約束,如今你們兄弟大了,若是先皇后還在,看到你和寧王這樣青出于藍,不知道多少欣慰,你再去坊間,她也知道你不會游蕩不務正業,更不會沉溺女色了。”蘇子誠意外的看著李小幺,突然笑起來:“要是母親聽到你這話,必定要罰你抄前朝順帝本紀!”李小幺吐了吐舌頭,她倒忘了這個了,那個順帝,前明后暗,三十多歲偏迷上了個十來歲的美人兒,胡鬧得國土內外狼煙四起。
“嘿,那順帝除了祭祀,就出過一回宮門,出了宮門就沒能回去,他還真沒流連過坊間,這居上位者賢明與否,不在流連何處,只看他是不是能時時警醒,視王位家國如履薄冰,寧王那樣自律,府里連個側妃姬妾都沒有,肯定不會做這樣的糊涂事。”李小幺笑著辯解道,蘇子誠臉色微變,沒接李小幺的話,用銀匙盛了勺湯,呆看了片刻,才食不知味的放到嘴里,李小幺仔細想著自己說過的話,想不出哪里不妥來,一時也摸不著頭緒,不敢再往下說,只仿佛沒看到蘇子誠的不對,指著一碟白嫩嫩的豆腐絲推薦道:“嘗嘗這個好不好。”說著,用小碟子盛了些遞過去,蘇子誠接過吃了一口,笑著連連點頭贊道:“這個好!是豆腐?極鮮嫩。”
“這道菜不過兩樣,一是刀功要好,二是湯要鮮。”李小幺笑著介紹道,一邊說,一邊又取了其它幾樣菜遞給蘇子誠嘗了,兩人看著外面的熱鬧,說著閑話,慢慢吃了飯,南寧重又泡了茶,兩人喝了兩杯,就起身離了豐樂樓,上了車直往南橋瓦子看熱鬧去。
車子在一處偏僻的街巷停下,東平恭聲稟報道:“回爺,前面就是南橋瓦子,請爺示下,車子是不是進去?”
“不用進去!”不等蘇子誠說話,李小幺忙回絕道,說完,轉身看著蘇子誠笑道:“這車上有梁王府的徾記,進去不好,咱們走過去,悄悄的看熱鬧才最好。”蘇子誠笑著表示贊同,兩人下了車,車外,長明站在東平身邊垂手侍候著,蘇子誠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長明退后幾步,帶著人隱入人群,四下呼應著護衛著兩人,東平和眾小廝前后拱衛著,一路往南橋瓦子進去。李小幺敏感的打量著四周或明或暗的護衛小廝,暗暗嘆了口氣,這是在開平府,他不過是個皇子,戲文里那些能闖到皇帝車駕前告什么御狀的,一個個都是奇跡!
蘇子誠看著李小幺熟門熟路的引著他徑直往大宗關撲處過去,帶著絲笑意問道:“這里你常來?”
“不算常來,哪有空兒來?”李小幺遺憾的答道,蘇子誠挑著眉梢,正要說話,李小幺指著不遠處的披紅掛彩、雕梁畫棟、漆得通紅的三層小樓介紹道:“你看那里,那個叫紅樓,是處勾欄,別看外面看著俗艷,里頭布置卻清雅極了,最紅的小姐叫紅牡丹,這是紅樓的風俗,最紅的小姐都叫紅牡丹,一枝紅牡丹老了,就又有一枝新的頂上,如今這一枝去年十月剛頂上來,彈得一手好琵琶,我聽過一回,真叫大珠小珠落玉盤,等會兒咱們去聽聽?”蘇子誠高高的挑著眉梢問道:“呂豐帶你來的?”
“不是,我自己來的,呂豐只對頭牌有興致,這紅樓的規矩,賣藝不賣身,那枝老牡丹除了舞跳的好,詩詞上也極通,讀了不少書,人雅致,見識也好,聽說年前跟了個吳地來的大客商做小星去了,但愿她遇得良人。”李小幺轉頭看著蘇子誠,笑瞇瞇的說道:“你知道那枝牡丹為什么要跟吳國的客商走么?”蘇子誠疑惑的看著帶著絲譏笑的李小幺,李小幺一邊笑一邊低聲說道:“這枝紅牡丹生得柔媚的出奇,舞好人更好,這開平府想摘這枝牡丹的侯爺公子可不只一個,她算是聰明厲害的,做這一任紅牡丹一年多,硬生生周旋了一年多,去年突然摔斷了腿,說是瘸了,只好跟了個吳地的商人從了良。”
蘇子誠蹙了蹙眉頭:“侯爺公子?你怎么知道這些事?”
“那枝牡丹叫落雁,我看她跳過舞,說過幾回話。”李小幺笑著答道:“其實不光她,這開平府的紅歌舞伎,哪個不是這樣?身不由已,不過我最喜歡她,女伎中間有這份見識的不多,有這樣狠勁兒的就更少了。”蘇子誠若有所悟的看著李小幺說道:“看來那公侯之家非棲身善地。”
“哪家公侯府里都不是棲身善地,這開平府,哪個公侯不是三妻四妾?做妻的,傷心勞心,做妾的,提心吊膽,還不如跟個有錢的商人,沒那些規矩束縛,四處做生意,雖說飄泊了些,可好在自由自在。”李小幺不等蘇子誠答話,就指著旁邊一處巨大的棚子笑著說道:“你看那里,里面是演雜劇的,聽說來了兩三個班子,正較勁呢,有空咱們去看看,我最喜歡看神鬼戲,那些人在滿臺煙霧里鉆來鉆去,裝著上天入地了,好玩的很。”
蘇子誠看著李小幺,卻接著剛才的話說道:“士農工商,商人尖滑重利,到底卑賤,往后別說這樣的話,也不能再這么想,聽到沒有?!”
“嗯,”李小幺從善如流,答應的極其利落:“我就是隨口說說,說落雁的,她做女伎,自由自在慣了,自然是這樣最好,你看,前面就是關撲的地方了,快走!咱們今天要發個大利市!”李小幺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拉著蘇子誠就往前奔,蘇子誠被她拉的身子僵了下,臉上泛起片紅暈,有些趔趄的跟著往前奔了幾步。
高大寬敞的棚子里極是熱鬧,李小幺拉著蘇子誠一家家看過去,這關撲的法子極多,有有擲骰子的,有猜枚的,有搖簽的,投壺的,各式各樣,李小幺一邊看一邊和蘇子誠盤算著:“••••••擲骰子我不行,你會不會?”蘇子誠急忙搖了搖頭,他哪玩過這個,李小幺果斷的否定了擲骰子,繼續往下看:“猜枚也不行,搖簽也不行,咱們投壺吧,你箭射的好,投壺肯定也能投的好!”蘇子誠忙擺著手:“你玩就行,我看著!”李小幺仿佛沒聽到他的話,拉著他,只挑以投壺做關撲的攤子看,一路過去,看到處擺放著幾塊玉石珍珠的攤子,仔細看了看,指著塊巴掌大小的玉石低聲說道:“你看那個,福祿壽三彩翡翠,雖說水頭稍稍差了些,可勝在種好,咱們就要這塊了!”
蘇子誠無語的看著那塊實在讓他看不上眼的玉石,笑著說道:“咱們就玩玩,也不一定非要他那塊石頭不可,你來投,我給你助陣。”
“好!我先試一回。”李小幺松開蘇子誠的手,東平和南寧看著玉石旁標著的十文大錢,正為難的四目相對,李小幺已經從掛在腰間的大荷包里取了十個大錢出來,南寧急忙上前半步,伸手從李小幺手里接過大錢,遞給了攤主,攤主是個眼睛賊光的干瘦老頭,躬著身子接過大錢,忙遞了十根細長的竹簽子給南寧,陪著滿臉笑意說道:“這位爺,十支全中,那塊玉就歸爺您了,中五枝以上,那一堆東西里,爺隨意挑。”
李小幺從南寧手里接過竹簽掂了掂,兩只腳一前一后站好,緊張的咬著嘴唇,凝神盯著十來步外那支脖子細長的長頸瓶,全神貫注的比劃了好大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投了一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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