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看著眉頭緊擰的李宗梁,伸手拉上李二槐:“二槐哥,走,咱們跟他說去!”
魏水生看著李宗梁,沒有說話。
李二槐跟著李小幺,走到中年長工和小男孩面前,李小幺看著長工,瞇眼笑道:“你們家那么近,走走就到了,再說你們還有這么好一頭大青騾,趕緊騎著騾子回去吧,這東西先放這里,又沒人偷。就算有人偷了,錢財不過身外之物,保全了人才最要緊。你們少爺總比這幾箱東西要緊吧,我們有急事,正著急趕路,幫你們抬這半天車車,已經耽誤時辰了,可幫不了你們太多!”
說完,不等中年長工答話,拉著李二槐就往回走。
站在車輪上的小男孩叫了起來:“不行!這箱子里全是書,一本也不能丟!人死了書也不能丟,這是父親說的,保財叔回去叫人,我在這里看著!”
李小幺惱怒的呼了幾口粗氣,轉回身,叉著腰,指著小男孩正要訓斥,李宗梁從后面拉住了她,“小幺,這法子不行,從這里走到那個村子,至少小半個時辰。這雪又深,就是騎騾子也走不快。
你看看,這天已經快黑了,他們一老一小,哪怕遇到一只狼,都對付不了。算了,別多說了,趕緊把箱子抬到咱們車上,送他們回去,爹說過,這做人有做人的規矩,見死不救的事不能做!二槐,趕緊,去抬箱子!”
李二槐干脆的答應一聲,招手示意李宗貴把車子拉過來,自己幾步奔過去,和中年長工一起抬起箱子。
李小幺氣得簡直要跳起腳來,可看著一臉嚴肅的李宗梁,到底沒敢跳起來,雙手抱在胸前,氣哼哼的大聲嘀咕:“咱們那頭老驢,老成那樣,哪里拉得動這少爺的幾大箱子書!”
“沒事沒事,用這頭大青走騾,可不能累著這位小哥的驢!”中年長工陪著一臉笑,急忙樂哈哈的接話。
李小幺斜了他一個白眼,趟著雪挪到魏水生身邊,拉了拉他,魏水生忙放下箱子,跟著李小幺退到車子后邊,李小幺瞄著長工和小男孩,低低道:“這送過去,今晚就只好在他們家歇下。咱們要是堅持要走,必定令人生疑,再說,這附近也沒地方好去。等會兒進了村子,得留心記好進村出村的路,嗯,最好,把那個奶娃娃扣在咱們手里。”
李小幺示意小男孩,魏水生低頭看著李小幺,輕輕揉了揉李小幺的頭,帶著絲似有似無的苦意,低聲道:“幺妹想得太多了,人心都是肉長的,沒那么壞,你放心。再說,這里離南越不遠,窮鄉僻壤的,哪能那么巧,碰到戶人家,就能認出咱們?退一萬步,真要是碰到恩將仇報的惡人,有幾個哥哥呢,大不了殺一條血路出來,你放心。”
魏水生頓了頓,聲調里透著濃濃的傷感,接著道:“要不是師父心善,哪有我們兄弟,幺妹,人不能見死不救。”
李小幺被魏水生說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了,只能垂著眼簾點頭。
裝好箱子換好走騾,剛走了沒幾步,天就黑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長工高舉著氣死風燈,在前頭引路,李宗貴牽著老青驢緊跟其后,李二槐牽著大青走騾拉著車,李小幺和小男孩坐在車上,扭著頭互不理睬,李宗梁和魏水生從車上抽出長槍,提在手里,一左一右跟在車旁,警惕著周圍的動靜。
一路上,除了捅死了幾條狼,倒沒再遇到別的猛獸,算是平平安安的進了村。
一進村,李小幺就泛上來了一肚皮的狐疑,眼珠轉了半轉,伸手捅了捅小男孩,大聲問道:“你真是少爺?你這么晚還沒到家,家里人就不擔心?也不讓人出來找找你?難道算準了你要遇到我們,會保著你回家啊?”
魏水生腳下一頓,警惕的看著四周,凝神等著小男孩的回答。
沒等小男孩說話,前頭長工有些不自在的笑著接過了話:“家里不知道少爺今天回來,我今天一早趕到城里接少爺,老爺吩咐今天不要趕著回來,明天吃了早飯再動身,到家也就是未正前后,是少爺急著要趕回來,都怪我,也想著趕緊回來,就應下了,這要不是遇到你們幾位貴人,就成了這幾只狼嘴里的血食了……哎!長發!長發!是我!少爺回來了!”
中年長工看見不遠處一個提著燈籠的年青人過來,急忙揮著手揚聲大叫,長發提著燈籠跑過來,舉起來照了照,急忙轉身往門口高掛著大紅燈籠的大院子奔去,一邊奔一邊高叫:“老爺,太太,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幾個長工涌出來,卸了門檻,車子進了院子。
院子四周掛著大紅燈籠,將闊大的院子照得溫暖通明。
李小幺跳下車子,緊挨魏水生站著,小男孩沖李小幺示威般抬了抬下巴,大聲指揮著眾長工從車子里往下搬箱子,用力展示自己的少爺身份。
月亮門內一片腳步聲,幾支燈籠從內院疾行出來,一個四十歲左右,中等個,面容安祥的中年男子步子雖急,卻不顯慌張的走進院子,伸手拉起長揖見禮的兒子。
中年長工迎著中年男子,連連長揖連謝罪帶介紹:“老爺,都是小的糊涂,光想著今天能趕回來,偏路上車軸斷了,要不是這幾位壯士送少爺回來,小的和少爺差點……喂了狼,都是小的糊涂!”
“沒事就好,下去歇著吧。”中年男子溫言打發了中年長工,轉過身,帶著兒子走到李宗梁等人面前,抱拳拱手致謝:“多謝幾位壯士,鄙姓范,范大立,請問幾位壯士貴姓?”
“范先生有禮,不敢當,免貴姓木,這是四個弟弟……”
李宗梁和范先生一來一往,拱手客氣了幾句,你恭我讓的進了前院客廳。
不大會兒,幾個長工送了熱水、熱茶、熱飯、熱菜和一大壺燙在滾水里的白酒進來。
范先生熱情的招呼五人,李小幺看著緊盯著酒壺,垂涎欲滴的李二槐,抬起腳,狠狠的踩在了李二槐腳上,李二槐咧了咧嘴,趕緊轉過頭,不敢再盯著酒壺。
李宗梁推開酒壺客氣道:“多謝先生好意,父親有教導,出門在外不能飲酒,父命不敢違。”
范先生倒不堅持,笑呵呵的示意長工收了酒壺,招呼五人吃飯吃菜。
李小幺滿腹心思,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范先生的話語和神情上,吃了個食不知味。
李宗梁、魏水生懷著警惕,一邊吃一邊和范先生說著話,李宗貴瞄著李小幺和魏水生,也跟著警覺的支起了耳朵,只有李二槐,沒心沒肺的吃了個痛快淋漓!
吃了飯,范先生將五人安置在外院最靠外的三間客房里。
客房內早就生好了暖爐,燒得三間屋里溫暖如春,暖窠里備著茶水,床上鋪著干凈松軟的被褥。
李宗梁謝了范先生,送他離了客房回去,閃在門內,隔著門縫看著他進了內院,才轉身低聲吩咐:“不能輕心,咱們還是一替一個時辰守著。”
“嗯,還是老規矩,大哥守頭一崗,然后是我。”魏水生答道,李二槐打了個飽嗝,不停的點頭:“我聽大哥的。”
李小幺挑了最外面的床,打著呵欠爬進被窩,片刻功夫就睡著了,這守夜沒她的事,再說,這會兒她再操心也沒用了,要有事就是打架的事,打架有大哥他們呢。
一夜平安,第二天,第一縷曙光剛剛透出天際,李宗梁和李二槐已經出了門,牽了老青驢出來,收拾整頓車子,準備啟程上路。
李小幺打著呵欠,艱難的爬出暖和舒適無比的被窩,穿了長襖,將暖爐里的熱水倒出來漱了口,洗了手臉,最后一個出了客房門。
范先生已經進到院子里,帶著幾個長工,送了熱粥、饅頭、素包、肉包和幾碟子拌了香油的咸菜過來,招呼李宗梁等人吃了飯。一個長工牽了昨天那頭鐵青大走騾出來,范先生笑容溫和,指著走騾,“這頭騾子給你們用吧,好歹比那頭老驢強些,自這里往南越的路不好走,有了這頭健壯些的騾子,路上也能便當許多。”
李宗梁呆住了,片刻反應過來,急忙擺著手推辭:“先生太客氣了,這可不行,這頭走騾,少說也值七八十兩銀子,無論如何不敢收!”
范先生目光掃過遠處忙碌著的長工,帶著絲絲明了的笑,走近一步,壓低了聲音,“唉,帶上吧,再往前就是鄭城,雖說很快就能進南越地界,可這越是快到了,就越容易出事。這頭健騾,跑起來不比馬慢多少,真有點什么事,也許還能頂點用,我家里雖不濟,一頭騾子還是送得起的。幾位都是心善有福之人,也算我跟各位留份交情,以后咱們再見面時,說不定就是我要仰仗各位了!”
李宗梁又驚又怔,一時不知道怎么說才好,趕緊轉頭看向魏水生等人,李二槐和李宗貴,正四只眼睛盯在鐵青大走騾身上,看的移不開眼,魏水生看著李宗梁,遲疑不定:“這是范先生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