秾李夭桃

第六十四章 住下就不走了

第六十四章住下就不走了

類別:其他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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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李小幺進來,笑著招呼:“又看完了?你拿的那兩本,都要細看細品才有味道,這么快,又囫圇吞棗了?來,喝杯茶,我帶的茶葉,就這一點了,再不喝可就沒有了。無彈窗”

范先生語調平緩,聽不出悲喜,這一陣子,那份痛徹骨髓的喪子失妻之痛,漸漸麻木,一點點沉靜下去。

李小幺笑應了,先將書送回屋里書架上,又尋了兩本書拿出來,拖了把椅子,坐到了李宗梁身邊。

李宗梁抬手撫了撫李小幺的頭,看著范先生苦笑道:“這山上,小幺比我還操心,有時候想想,她一個姑娘家……唉,我這心里難過的很。”

李小幺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她自得其樂的很呢,這樣幾乎可以恣意妄為的日子,哪有什么不好?

范先生沏了杯茶遞給李小幺,抬頭看了眼院子專心練字的小孩子們,轉回頭,看向李小幺,“昨天的邸抄上,朝廷委了朱有謹做了池州知州。”

“嗯,我看到了,說是大皇子舉薦的。”李小幺點頭,看著范先生,等著他往下說。

范先生看了眼有些茫然的李宗梁,神情微微暗淡了下,嘆了口氣,“這朱有謹商人出身,和我是同年,他這出身,真真正正是拿真金白銀買回來的。

買了出身后,選了一任知縣,刮地皮太狠,得罪了縣里幾戶大家,被人告到太平府,免了職。

他回到太平府,不知道怎么搭上了原來的吏部夏尚書,拜了夏尚書一個寵妾做干娘,就復了官,又選了一任知縣。

他時運不濟,到任沒幾天,境內竟出了逆倫大案,行李沒放下,就又撤差回來了,等他回了太平府,夏尚書已經告了老。

沒兩年,他又搭上了宋公升的小舅子文三爺,認了干爹。”

范先生頓住話,滿臉的鄙夷:“那文三比他還小幾歲呢!有一回他請文三爺飲宴,那文三酒多了,奸了他二兒媳婦,他回頭竟將二兒媳婦送給文三做了小妾。

就這樣,又選出來,做了知縣,這樣無恥之尤,竟然被大皇子收入袖中,薦他做了這池州知州!”范先生憤悶異常的吐了口氣。

“我原本還寄望于大皇子,先皇后的賢德,誰不敬仰?!誰知道竟是這樣!竟是這樣!”范先生將手里的杯子重重的放到幾上,往后靠到椅背上,閉著眼睛,傷感不已。

“先生也別想太多,大皇子許是一時被人蒙蔽。”李宗梁低聲開解道。

范先生緩緩搖了搖頭。

李小幺嘴角往下撇了撇,一臉不屑,“為君者,就是要辨人知用,這樣君子小人不能分的東西,往后即了位,也是個昏君,暈頭暈腦!”

“小幺說的極是,唉!”范先生長吁短嘆。

李小幺看了他一眼,自己給自己又倒了杯茶,抿著茶,不準備再多說話。

院門口人影晃動,李小幺忙轉頭回看。

范大娘子提著個原木食盒,腳步輕捷的進了院子,玉硯捧著只托盤跟在后面。

李小幺轉回頭,繼續悠然喝她的茶,眼角卻瞄見李宗梁上身一下子繃直了,渾身緊張的盯著自己手里的杯子。

李小幺眨巴了眼眼,呆了一瞬,趕緊又看了李宗梁幾眼,轉過頭,仔仔細細的打量起了范大娘子。

范大娘子大約是走的急了,鼻尖上微微滲著汗,走到三人面前,曲膝見了禮,聲音柔婉,“大姐讓人磨了幾升米粉,蒸了幾碟子糕,我拿了幾碟過來,給父親和大爺、五爺嘗一嘗。”

說著,將手里的食盒放到旁邊幾上,取了兩碟子還冒著熱氣的米糕出來,又從玉硯手里的托盤中捧了只粗陶壺和幾只小碗放到幾上,斟了三碗清若白水的雞湯出來:“這是照五爺的法子熬的清雞湯。”

李小幺瞇著眼睛,看著范大娘子先遞了碗給范先生,又托了一碗,大大方方的托給了李宗梁。

李宗梁急忙伸手去接,伸出去才發現手里還端著茶杯,急忙縮回來,就慌亂起來,將杯子扔到幾上,淋了一手的茶葉水接過了湯碗,張了張嘴,象是說了句謝,可誰也沒聽到。

李小幺欠身過去,自己端起碗湯,看著李宗梁,片刻,又看向范大娘子。

范大娘子仿佛沒看到李宗梁的狼狽,站起來退后半步告退,“過一會兒我再來收拾碗碟,大姐那兒還忙著呢。”

范先生點頭應了,李小幺一邊抿著湯,一邊看著范大娘子帶著玉硯出了院門。

范先生揚聲招呼端坐在院子里寫字的幾個孩童,讓他們洗了手過來吃米糕。

四五個孩子,小的只有四五歲,大的也不過**歲,年少無煩惱,歡樂喜悅的吃著米糕。一邊吃一邊你推我、我推你,嘻哈玩笑不停。

李小幺看著他們,滿眼的愛憐和惋惜,再轉頭看看任他們打鬧玩笑的范先生。

這范老頭不禁孩童天性,看來不是個一味迂腐之人。

幾個孩子吃了糕,又喝了清雞湯,蹦蹦跳跳的玩了一會兒,繼續坐到沙盤前練字去了。

“先生往后有什么打算?”李小幺沖那幾個孩子抬了抬下巴,直截了當的問道。

范先生看著李小幺反問道:“你們兄妹往后有什么打算?”

李小幺看向李宗梁,李宗梁看著范先生,老實的答道:“還沒想過這事,從上了山,就想著怎么活下去,難處一樁接一樁,能帶著大家伙吃口飽飯已經不容易了,旁的,還沒想過。”

“我們兄妹是池州李家村人,前年南越打進來,屠了村,大哥他們護著我拼死逃出來,從此背井離鄉。

為了治我這雙腿,從池州府又到了太平府,治好腿,我們兄妹都找了活,都干的很好,原本想著再存些銀子,有了本錢,在太平府開間果餞鋪子,安安穩穩度日。

誰知道出了福寧公主那檔子事,太平府征丁,大哥他們被保長拿去要頂保里的丁數,我們兄妹只好逃出來,本來是想逃往南越,或是北平,到了這里,遇上堅壁清野,無處可去,只好先落草容身,這一路行來,處處身不由已。”

李小幺長嘆了口氣,不隱不瞞,坦坦誠誠的說道。

范先生沉默了片刻,想到自家,眼圈微紅,嘆了口氣問道:“那往后呢?要做一輩子山匪么?”

“往后,先生也看到了,這樣的亂世,想安穩而不可得,先生不也只好亡命出逃了么?先生還是官身!

過一天算一天吧,北平國雖說政清軍強,可地處北寒之地,人口物產都有限,要強也得慢慢長大,吳國雖說朝廷動蕩、軍力積弱,可到底是富庶大國,幾百年的底蘊在那里呢,要是突然出了個明君或是良相,這鹿死誰手,根本說不上。

這一場亂,不知道要亂到什么時候,這亂世,還是山上安穩些,咱們這幾十人同舟共濟,還是能求到一條生路的。”

李小幺頓住話,垂著眼簾遲疑了片刻,接著道:“年前,我已經讓人到太平府開鋪子做生意去了,如今山上沒有本錢銀子,等到年中看看,要是能好好做幾筆生意,有了銀子,就再挑個合適的人到開平府,也開鋪子做生意去,給大家留好退步兒。”

范先生凝神聽著李小幺的話,邊聽邊看著同樣凝神聽話的李宗梁,半晌,才嘆出口氣來,看著李宗梁感慨道:“怪不得你說小幺比你還要操心,有這樣的妹妹,是你們兄弟的福氣!”

說了這幾句,轉頭看向李小幺,“沒想到你比我看的還要明白,這天下可爭之處,就是北平和吳罷了。

你說的極是,這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朝堂軍中,瞬息萬變,你這樣打算極其妥當。

這山上我也看了,還少幾個退步的地方,那西山不行,當不了退步的地方,狡兔得有三窟,這是一;其二,開平府的生意,你要是有了合適人選,本錢銀子我那里有一些,你先拿去用。”

李小幺驚訝的看著范先生,好一會兒,才慢吞吞的問道:“先生這是打算跟著我們落草為寇了?”

“五爺可肯收留?”范先生看著李小幺,鄭重問道。

李小幺回頭看向李宗梁:“這事得聽大哥的。”

“先生若肯留下來指點一二,我們兄妹求之不得!”李宗梁急忙站起來長揖答道。

李小幺也跟著站起來,拱手揖了一揖。

范先生起身扶住李宗梁:“大爺客氣了,范某流落至此,若不是大爺收容照料,這把老骨頭也就算了,可憐這些孩子,還不知道如何呢!”

李小幺看著院子里練字的孩子,和在廂房正屋里忙進忙出的年青年老的婦人們,暗暗嘆了口氣,姜到底還是老的辣,這范先生可比她會做生意。

山上糧食富余的多了,李小幺就打發呂豐輪流帶著孫七弟幾個,往鄭城黑市賣了幾回糧食,可這軍糧都是粗糧一類,根本賣不出什么價。來來往往,也不過就是換了些油鹽調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