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三章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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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幺吞回了后面的話,仿佛笑得說不下去了。
“你這說的什么話?一個姑娘家,什么浪跡天涯?”蘇子誠惱怒的訓斥道。
李小幺笑容可掬:“不要把我當姑娘家看,你得把我看成男子,和你一樣的男子,我做男子的事……這個世間女子,那些后院女子,都是東西,不過有些是貴重的東西,有些是低賤便宜的東西,我不做東西,再貴重的東西也不做,我和你一樣,是人,雖說出身微賤但卻是人!你聽明白沒有?”
蘇子誠怔了怔,目光深深的看著李小幺,突然問道:“大嫂和你說什么了?”
“說閑話,吃啊穿啊胭脂水粉,家長里短,還能說什么?”李小幺掀起車簾,讓風吹到臉上,好讓自己清醒再清醒些,這會兒她頭暈的厲害,簡直有點管不住自己,那些話,好象是自己沖出來的,不能再說了,會出事的,與世皆不同就是怪物,怪物是要被燒死的!
蘇子誠伸手從李小幺手里接過車窗簾子放下:“外頭冷,我從來沒把你當內宅女子看待過,你這男裝不是一直穿到現在了?往后你想穿到什么時候就穿到什么時候,若穿膩了,換了女裝,也隨你。”
李小幺垂頭聽著,隨手摸了只靠墊抱在懷里,下巴抵著靠墊沒有答話。
蘇子誠慢慢伸手碰了碰李小幺的耳垂,看著耳垂上那印跡明顯的耳洞,聲音溫和的勸道:“你想得多了,著了相,咱們北平,從不輕視女子,哪有人把女子當東西看了?以后若有什么煩惱事,跟我說,不要再跑出來喝酒,醉酒傷身。”
李小幺笑著點著頭,咬著舌尖不讓自己再說話,這酒是不能再喝了,她今天真是喝醉了,笑也就罷了,怎么凈亂說話呢!
兩人沉默片刻,蘇子誠滿腹心思的看著笑個不停的李小幺,想說什么卻不知道從哪里開口。
李小幺半垂著頭,隨著車子的晃動而晃動不停,滿臉濃的化不開的笑容笑的車廂里睛云霽月、暖意融融。
蘇子誠似有似無的嘆了口氣,低聲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我若不是……從前母親教導過大哥,居高位者要時時謹慎,無論飲食玩物,不可有偏好,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就是一言不謹,也許都能惹來大禍,大哥也這么教導我,不是我不尊重你,小幺,名份上的東西,不過是個名份,有我,何必去計較?”
李小幺咬著舌尖,努力壓下幾乎要沖口而出的話,抬手揉著額頭,轉頭四顧,挪過去,從暖窠里取了茶壺,倒了杯冰涼的茶出來,一口喝了,這才覺得清醒了不少,轉過頭看著蘇子誠,“不是這個,你和我天淵之別,我是說,我是個一個鄉下丫頭,你在天我在地,我是鄉下人的想法,噢,對了,”
李小幺心里清清明明的覺得,這個話不能再說下去了,得把這話岔開,尋點別的來說:“你說呂華怎么了?呂華出事了?”
“沒什么大事,雪大,阻了行程。”蘇子誠兩句話交待了。
李小幺拍了拍胸口,長舒了口氣:“那就好,他要是出了事,那可就麻煩了,呂華進了北平地界沒有?到哪兒了?”
“嗯,月底前就到開平府了。”蘇子誠疑惑的看著李小幺,有些不太確定,她到底真醉了沒有。
李小幺拼命守著這點清醒,不敢停話,隨口尋著話題接著道:“前幾天我讓豐樂樓帳房粗算了算,這兩個來月,生意也就好了那么一線線,我想了好幾天了,正好和你商量商量,這酒肆要想做出牌子,菜上頭有別人不能及處是一樣,酒也要有風格,開平府,北平吧,人情民風和吳國大相徑庭,可不管酒肆也好,衣飾行綢緞鋪也罷,處處跟著人家有樣學樣,這已經好沒意思了,偏還學得不倫不類,邯鄲學步,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么好!”
李小幺行云流水般說著話,反正流到哪算哪兒了,蘇子誠被李小幺說得臉上浮起層難堪,打斷李小幺的話問了一句:“邯鄲學步?”
“噢!”李小幺詫異的看著蘇子誠:“你不知道邯鄲學步?”
蘇子誠瞄著李小幺,慢吞吞的說道:“怎么個邯鄲學步法,你說說看。”
李小幺困惑苦惱的用力揉著太陽穴,這邯鄲學步是什么個來歷來?她這會兒頭漲的厲害,好象有個故事……嗯,就它了。
“就是……是這么個故事,前朝吧,從前有個叫邯鄲的鄉下土財主,望子成龍,兒子呢,也爭氣,中了舉,點了知縣。
兒子也孝順啊,趕緊寫信請父親過來風光風光,可一想父親那樣子,踩著登山步,哈腰低頭,哪有知縣家老太爺的氣派?想來想去,想出個主意來,讓人買了只鵝,連鵝帶信交給長隨,吩咐他回去接老太爺去。”
李小幺說的眉飛色舞,蘇子誠瞄著她,好整以暇的聽她往下編排。
李小幺自顧自的笑了一會兒,接著說道:“誰知道走到半路,渡河的時候,那鵝看到水,一下子撲到河里游走了,這長隨傻眼了,上了岸,想再買一只鵝,誰知道尋來尋去竟沒有賣鵝的,只看到一個賣兔子的,那長隨想來想去,那鵝是白的,兔子也是白的,也差不多,就買了只兔子帶上了。
到了鄉下,老太爺收了兔子,接了信,尋私塾先生念了信,原來兒子要接他去任上風光,讓他先悄悄跟長隨帶回來的那物什學走路,以免失了老太爺的體統。
就這么著,老太爺天天關著門,跟兔子學走路,學了十來天,覺得差不多了,就上路了。
知縣兒子聽說老太爺來了,帶著滿縣官吏,風光無比的接出了幾十里遠,老太爺下了車,緊張的理好衣服,趴到地上就開始跳,剛跳了兩下,只覺得四周鴉雀無聲,老太爺那也是聰明人啊,腦子一轉,就知道哪兒不對了,趕緊用手肘支著地,將兩只手緊貼耳朵樹起來,這回連兩只大耳朵都有了,總算學對了!”
蘇子誠哭笑不得的看著李小幺:“原來這邯鄲學步,是這么來的,讓你發揮的倒也貼切,明天跟水巖說說你這個邯鄲學步,問問他那對耳朵學對了沒有。”
車子一陣顛簸,李小幺頭暈腦漲,隱隱約約覺得哪兒不對,可實在沒辦法集中心神,只不停的笑著,隨著車子晃來晃去,目光越來越迷離,干脆一頭撲倒在蘇子誠腿上。
蘇子誠看著撲倒在自己腿上的李小幺,手足無措,他哪里經過這個?
呆了片刻,伸手想掀簾子叫人,手碰到簾子又縮了回來,外頭都是小廝,再說小幺這樣的醉態,也不能讓別人看到。
蘇子誠伸手去扶李小幺,李小幺卻翻個身,讓自己躺舒服了,揮手推著他,不讓他動自己,蘇子誠扎著手呆了半晌,只好一動不動,束手無策的坐著。
城外回去并不遠,很快到了柳樹胡同,南寧叫了個婆子,叫了紫藤和海棠出來。
蘇子誠看著兩人半扶半抱著李小幺進了二門,才慢慢活動著腿腳,車子回到梁王府門前,麻木的雙腿才漸漸好了。..
蘇子誠下了車,搖晃的大紅燈籠下,管家長近一溜小跑迎出來,長揖見了禮,笑著稟報道:“爺,戶部幾位堂官等爺回來看秋賦的總帳,等了快兩個時辰了。”
“讓他們先回去,明天下午過來。”蘇子誠背著手,臉色陰郁的一邊往二門進去,一邊吩咐長近。
長近答應一聲,看著蘇子誠進去,伸手拉了拉走在最后的北慶,北慶停住步子,長近看著蘇子誠進了月亮門,才努了努嘴問道:“又陰天了?出什么事了?”
“嗯,沒出什么事,都好好兒的。”北慶苦惱的答道。
長近吁了口氣,嘆了口氣:“這一陣子好不容易能常見笑臉了,好好兒的睛天,忽的又陰了,唉,最好明天來陣風,把這陰云吹沒了,千萬可別下雨,眼看著進臘月了。”
北慶跟著嘆息表示著贊同。
長近不敢耽誤,親自過去給幾位戶部堂官回話去了。
蘇子誠徑直進了內書房院子,換了衣服,沉郁的靠在廂房炕上,隔著琉璃窗,看著外面枯萎的樹藤,慢慢喝著酒出神,也不知道喝了多長時候,外面的風聲越來越大,吹得廊下的燈籠晃動不停。
酒醉恍惚間,仿佛又回到剛跟著大哥平了北寧回來的那一晚,窗外也是這樣枯萎一片,也是這樣的風嘯叫著,半夜起就下了雪,那一年的雪從來沒有過的大,直下到春節才停……
李小幺一覺睡到第二天,頭還是有些漲痛難受,起來洗了個澡,才覺出些神清氣爽的味道。
過日子最怕糊涂,好了,現在自己定下了自己要做的日子,就該好好的神清氣爽才是。
李小幺仔細挑了只金嵌玉的簪子,推開窗戶看了看外面,天陰沉沉的透著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