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小蹄子,怎么去了這么久還沒回來?”丁香一手k腰,一手挑起明間門上姜黃折枝梅鋪棉織錦門簾往外張望,里間忽傳噴嚏聲,次間里,墨香忙拿帕子給范安陽,范安陽連打了幾個噴嚏,黑燦燦的眼珠水光流轉,小鼻頭紅通通的。
“快把簾子放下來。”賀璋家的端著茶盤從明間隔仗后走來,看到丁香挑著門簾,沉著臉斥道。
丁香連忙放下門簾,跟在賀璋家的身后走進次間,見抓著帕子著臉的六姑娘正在看她,便俏皮的吐了個舌頭朝她扮鬼臉,范安陽噗哧笑出聲來,賀璋家的狐疑的轉頭看丁香,丁香早已斂眉垂目,看來乖巧極了。
屋里其他丫鬟各自低頭做事竊笑,范安陽放下帕子,站起來朝賀璋家的伸手,軟軟的道:“好餓啊!”
“讓人去看看,怎么去拿個食盒去了這么久?”
竹香點頭正要出去,就聽到外頭的粗使丫鬟跟瑞芳、瑞雪打招呼的聲音。“可回來了!”
賀璋家的抱著范安陽,從墨香手里接過用熱水擰過的暖帕子,幫范安陽擦臉,瑞芳和瑞雪就進屋來了。
“怎么去那么久?”
“外院三少爺那兒出了事。”瑞芳提個頭,卻沒往下說,賀璋家的心一懔,轉頭看她,見瑞芳沉著臉,低頭沉吟片刻便道:“六姑娘可餓壞了,快把早飯傳上來吧!”
天冷,賀璋家的怕把范安陽凍著了,因此也就延襲之前嫣翠她們的習慣,吃飯都在炕上用,范安陽的習慣好,吃飯不會掉滿桌,不過她還是讓瑞芳她們把碗盤放到黑漆炕幾上,再架在原就放在炕上的黃花梨炕幾上頭。
炕幾不高,賀璋家的因心有疑惑,便放手讓范安陽自己吃,她斜坐在炕上,看著范安陽吃飯,讓墨香倒杯熱茶給瑞芳她們,“行啦!這兒有我和瑞芳她們兩個,你們先去吃飯吧!都餓了吧?”
墨香幾個點點頭,魚貫出了次間,提著盛裝她們早飯的食盒去了明間隔仗后的抱廈用飯,賀璋家的才幽幽的問:“怎么回事?”
瑞雪張了嘴就要說,瑞芳卻是攔了她,杏眼看了范安陽一眼,才轉頭看賀璋家的。
見狀,賀璋家的大概知道是小兒不宜的話題了!不過……“不礙,六姑娘許是記不得三少爺了。”
范安陽傷后,范安松便不曾出現在她眼前過,說不定她壓根記不得范安松此人,不過若她所疑為真,六姑娘就算聽了也不會四處去嚷嚷。
瑞芳見賀璋家的這么說了,才把今早在外院發生的事說給賀璋家的聽,聽完之后,賀璋家的臉色怪異,半晌說不出話來。
“秀櫻……”賀璋家的是跟著范安陽一家回京的,與范安松身邊的丫鬟都是相熟的,她的年齡在眾丫鬟間算大的,因此才回京,她老子娘就求了夫人放她成親去,范夫人原是打算,賀璋家的成親后,有了孩子,過幾年女兒要出嫁時,讓她一家當陪房陪嫁過去,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是成了親,但還沒有孩子,就要先回來當六姑娘院子的管事媳婦。
成親之前,賀璋家的看范安松身邊的幾個丫鬟,就覺得不太對勁,跟六姑娘的奶娘游媽媽說過,游媽媽那會兒笑說,沒事兒,待回了京,日子一長,她們的心思就會淡了,言猶在耳,游媽媽去了,秀櫻和秀美則為了三少爺起了爭執。
“秀櫻姐姐看來溫溫柔柔的,沒想到也是個強悍的,聽說秀美姐姐臉上被撓得皮開肉綻,大冷的天,衣服都沒穿好,就被她從屋里扯出來。”瑞雪早想說了,是瑞芳攔著,得了賀璋家的應允,便像倒豆子般的說沒完。“三少爺卻是個沒擔當的,只會跟在旁邊,連話都不會說了!”自己身邊兩個丫鬟打成一團,三少爺卻連句話都說不完整,叫小丫鬟真心瞧不起,覺得這少爺沒肩膀沒擔當。
瑞芳畢竟大一點,又曾在二門當差過,瑞雪還沒開竅,不懂兩個丫鬟怎么會大清早的打成一團,但瑞芳卻懂了。
她訕訕的笑笑掩飾尷尬,看賀璋家的沒說什么,才開口補充說明:“本來事情不會鬧大的,可是偏七少爺的丫鬟經過…….”
范安岳的丫鬟年紀不大,看到有人打架便嚇到了,看門的婆子攔不住,竟讓她們跑回去跟范安岳告狀,七少爺年紀小不懂這個,可他屋里的奶娘管事媽媽們懂得啊!就怕小丫鬟們有樣學樣,先把兩個小丫鬟拘起來,然后親去三少爺的院子。
三少爺有奶娘,也有管事媽媽,怎么會讓丫鬟們打起來?另一個問題,卻被她們有意無意的忽略過去,三少爺十五歲,翻過年才十六,就已經收用兩個丫鬟了!再看看潔身自愛的大少爺,高低立見啊!
雖然七少爺的奶娘和管事媽媽把小丫鬟拘起來,又勒令院里的人不得討論、傳述此事,可是事情早傳揚出去了!因為不只范安岳的兩個小丫鬟看見此事,范安松自己院里的小丫鬟也見到了。
事情不多時就鬧到夫人那里去了。
府里少爺睡了兩個丫鬟,兩個丫鬟爭寵大打出手,說起來,可大可小,但畢竟事關庶子的名聲,范安松還沒議親,若張揚出去恐受到影響的不止只范安松的婚事,范夫人便下令暫拘著所有人,不許走動,等她處置好再說。
瑞芳和瑞雪她們就被拘在大廚房里,被拘在里頭,不止她們兩,還有范安菊和范安蘭的丫鬟,姨娘們的丫鬟也在。“夫人怎么處置的?”
“聽說夫人帶著周姨娘去了外院,問明白后,就傳出來,秀美當差時弄壞了老太爺給三少爺的見面禮,秀櫻出手教訓,秀美不服管教,秀櫻也出手太重,被罰三個月例錢,秀美則是罰了半年例錢。”
“就這樣?”賀璋家的覺得應該不只如此。
就聽瑞芳又道:“夫人說三少爺年紀不小了,身邊人行事這般不著調,怕三少爺會被這些人拖累,降三少爺房里眾丫鬟一級,從夫人身邊的姐姐們調派兩個過去侍候。”
賀璋家的微愣,“派了誰過去?”
“夫人待三少爺可好了!竟然派了冬青姐姐和另一個三等丫鬟過去,三少爺的奶娘也被辭退了,還有管事媽媽也被換了。”
這手下得真狠啊!
范安陽暗道,這絕對不會是她娘親的手筆,她要有這等能力,周姨娘早沒戲了!賀璋家的也如是想,只是怎么會是調冬青過去?冬青可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啊!
冬青知道這事時,整個人癱軟在地,半晌說不出話來。與她同房的冬晴看著微嘆口氣,將她扶起來,將她推到床上坐好,從桌上的茶椎沽吮韙幀p冬晴跟她同房也有一陣子了,冬青不想給老爺當通房丫鬟,卻看上大少爺,也不知如香是怎么攛掇她的,向來聰明的冬青竟傻傻的讓她嫂子來試探夫人,又使人去跟大少爺的丫鬟似碧攀交情,就盼著能有機會到大少爺身邊侍候去。
萬萬沒想到,她是如愿去少爺身邊侍候了,卻是去三少爺身邊。她是夫人身邊出來的,三少爺會拿她當心腹看?三言兩語就被如香挑撥了,周姨娘會放心她在三少爺身邊侍候?有秀櫻、秀美兩個通房丫鬟在前,三少爺還會收冬青?
可是夫人若要冬青做什么,冬青敢不從嗎?
冬晴覺得冬青真傻!
范安松對范夫人把身邊的大丫鬟給他,深感惶惑不安,又有點沾沾自喜,要知道這等待遇連大哥范安柏都沒有呢!尤其來的又是相貌出眾的冬青,范安松喜不自勝,渾沒發現身邊的丫鬟們不安又暗惱的神色,秀美和秀櫻兩個除了罰俸,還領了杖責,秀櫻領了十杖后,被發現身下淌血,經查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執刑的嬤嬤連去請示一聲都沒有,就徑行下狠手把孩子給打掉了。
幾個丫鬟看著三少爺渾然不知,不免有些傷懷,冬青與管事媳婦一同過來當差時,多少就受到了一些排擠刁難,此乃后話暫且不提。
且說周姨娘這兒,聽到范夫人的處置,當著丁氏的面,她咬碎了一口銀牙也只能笑著應承下,但回到房里,她便再也克制不住怒火,揚手一揮,一整套鈞窯葡萄紫釉面茶盅被砸落地,如音幾個看得心頭直滴血,姨娘房里的開銷近來只增不減,原因就出在姨娘的脾氣越來越大,稍有不順,她便拿眼前的東西出氣,之前順風順水的好日子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
范安蘭一進門,就看到生母怒氣未消猙獰可怖的臉,嚇得她小臉慘白,周姨娘看嚇到女兒,方才勉強自己收斂脾氣。
“怎么來了?”怒氣未全消的周姨娘,口氣有些不善。
范安蘭素來受寵,聽生母口氣不怎么好,便也沒好氣的應道:“哥哥出事了,我能不來嗎?”
周姨娘張口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得閉嘴。
“姨媽信里不是早跟你說了,三哥身邊不能擺那些有心思的,你偏不聽,這下子可好,讓人鉆了空子啦!把你的人全換嘍!到時候三哥被夫人收攏過去,可怎么辦?”
周姨娘憤憤的擰著手里的絹帕,“還能怎么辦?我怎么知道秀櫻這兩個蠢貨會鬧成這樣!”女兒畢竟才十歲,有些事不好讓她知道。
“那個冬青不是夫人身邊得用的嗎?她怎么會把人給三哥?”范安蘭狐疑的看著周姨娘,見她不安的別開臉,范安蘭氣惱的抱怨:“她身邊的人你也敢出手,怪不得她要對付三哥了。”
周姨娘拉著女兒的手問:“你覺得這事是夫人所為?”
“不然呢?”范安蘭反問,周姨娘絞著帕子,心不在焉的道:“我覺得不是,可又不確定是不是……”大少爺做的。后半句她沒說出口,只放在心里惴度著。
“不是夫人還有誰?定是你讓人收買冬青,惹惱了夫人,你既然動她身邊的人,她就動三哥身邊的人回擊。”
一路忙到快下班,小朋友學校要交的文件忘了去申請,晚上小朋友肯定要念個沒完啦!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