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讓我去授課,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杜云尋換了衣服,去凈房洗了臉出來,才對范安陽道。
范安陽愣了好半晌才想明白過來,“不會是讓你拐帶師父進太學去授課吧?”
杜云尋倒了茶,一口飲盡才頜首笑道:“就是如此,之前皇上就曾讓姚都指揮使和誠王捎帶師父進宮,可師父老精老精沒上當,今兒授官,也不知是誰提醒了皇上,就把我塞到太學去了。”
范安陽搖頭,這出主意的人太壞了!杜云尋都還沒出師呢!就要他去教學生,師父知道了,肯定不放心,要跟著去太學坐鎮的。
“你自己覺得呢?”
“我雖有官身,但讓我去太學授課,皇上并無給我官職,感覺有點虛,以我的資歷去了太學,只怕是連給授課的教授當助手都不夠格,那擔得起授課先生的名頭。”這個差事并不是因為他本身的才學而得來的,讓杜云尋覺得不怎么踏實。
范安陽想了想,問:“如果能讓師父他老人家,就此在太學里安身,你說皇上會不會就高抬貴手,放你一馬,讓你跟大哥一樣外任去?”
杜云尋沒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道:“你不怕皇上到時候,把我派去窮鄉僻壤?”
“你別以為窮鄉僻壞就不好,其實富貴膏腴之地水才深呢!反而是窮鄉僻壤才容易出頭。”
“我是怕你到時候不樂意去。”
“嗐。你要是外放,我能不跟著去嗎?”范安陽雙手扠腰一副茶壸狀,杜云尋瞧著樂呵。伸手戳她額頭。
“當然不成,你想要我外任,也是想跟著我到京外去吧!”
范安陽抱著他的手臂直笑,“大哥外放,大嫂不知要不要跟著去?”
杜云尋冷笑,“她還是不跟去的好,梅州可就在湖州邊上。難保那劉奶娘得了消息尋了去。”
范安陽放開他的手,坐到炕上打量著他。
手臂上的重量和熱度驟然消失。讓他覺得有些失落,他抬頭發現范安陽打量的眼光,不禁皺著眉問:“怎么了?”
“我怎么覺得,你好像對大嫂很有怨念?”
“也不算怨念。只是不喜歡她把人當成工具。”
這話從何說起啊?
“她剛進門時就有了小念念,那時家里的人捧著她,事事順著,她便自以為是起來,請了她的一個表妹來家里做客。”
“這很正常的嘛!”
“你以為沒有她的允許和縱容,她那個表妹敢在府里放話要嫁我為妻?”杜云尋冷笑,“我的婚事還輪不到她來做主,她那個奶娘為何敢苛扣我,就因為我沒有如她的意。娶她表妹為妻。”
范安陽早猜到了!杜云尋是個很驕傲的人,當初為了保護妹妹,向杜云啟求助。大概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向人求援,可惜的是,杜云啟沒有及時響應他,直到現在,杜云啟在面對他時,都有點直不起腰桿端不起長兄的架子。
“這次。她辦什么春日宴,為的就是給你添堵。算她那姨母機靈,沒讓她那個女兒來,不然,嫁到高家三房的,就不會是邱家的女兒了。”
“那天,你知道大嫂派人故意引你去小院吧?”
“你以為她的陪房能在祖父眼皮子底下作怪?”
范安陽癟嘴,杜夫人不就是在杜相眼皮子底子作怪了!人家到現在還穩坐杜夫人的寶座呢!
似是看出范安陽的不滿,杜云尋短促的笑了一下,道:“俗話說燈下黑,祖父當初萬萬沒想到,夫人會對我們出手,只是如今他再怎么防著她,云瑤也回不來了。”
杜云尋意興闌珊的靠在炕上的大迎枕上,范安陽知道,他是想起云瑤了。
“你跟我說說,云瑤是個什么樣的人啊?”范安陽把炕桌推到一旁去,爬過去靠在他身邊問。
云瑤是個什么樣的人?杜云尋微瞇著眼回憶著。
“她身體不好,所以脾氣很不好,很愛哭,怕吃苦藥,有時候我真煩了她整天動不動就哭,想兇她,可是只要看到她那濕漉漉的眼,軟軟的叫著二哥,我就心軟了!我小的時候也怕吃苦藥,娘從來都不會因為我不吃藥兇我,我又怎么能兇她?”
范安陽心疼的抱著他,“沒事,娘不會怪你的,你那個時候才多大啊!你還要人照顧你呢!就要你照顧云瑤了。”真的是小孩照顧小孩!
她忽然對那已過世的婆婆感到不滿,她怎能寄望還是小孩的兒子照顧妹妹呢?沒了疼他愛他的娘,他肯定很難過很不解,可是沒人去開解他,反要他承擔起照顧幼妹的責任,為什么她不交代長子?
“因為她怕我難過,想她,所以找了事給我做,她也沒想到,云瑤會體弱多病,當然更沒想到,老夫人會在她過世不到一年時,就強行為父親娶了繼室,而這個繼室跟老夫人一樣,是個心狠手辣的。”
聽到杜云尋的回答,范安陽才知道自己把問題問出來了。
角落里燈花爆了一下,屋外墨香幾個小聲的不知在說什么,杜云尋探手把范安陽圈在懷中,“明兒我陪你回娘家,你看看要備什么禮?”
“成嗎?”
“我今兒沒聽到你大哥的任命,不曉得他是被留在京里,還是跟我哥一樣外放。”
范安陽撓撓頭,應了聲,良久,杜云尋才低聲道:“萬家來的那幾個,這些天還安份吧?”
“安份啊!就是那個嬤嬤的眼神讓人看了不舒服。”杜夫人都變相被拘在院中了,從萬家新來侍候的人。難道敢在此時出頭不成?
正房里,祝嬤嬤正在勸哄杜夫人,新來的丫鬟則去跟青青套近乎。
小丫鬟們冷眼旁觀著。待那新來的丫鬟出來驅趕她們,她們才懶懶散散的回房去。
“桃喜姐姐本來還想著能開臉侍候大老爺,好幫著夫人固寵,沒想到竟然一去就再回不來了!”想到桃喜被大老爺點去外院侍候時,那滿面的嬌羞和竊喜,小丫鬟們不勝唏噓。
青青正好回來,站在門邊回想起前段日子。桃喜的種種作為,她就說呢!為何桃喜要慫恿夫人把表姑娘們弄進府來。給少爺們作妾,明明就知道老太爺不愿讓少爺們跟夫人娘家人扯上關系的,也知道此舉會讓大老爺更加厭憎夫人,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啊!
只是。為何那天,大老爺誰不好點,偏點了喜嬤嬤和桃喜去外院幫忙呢?難不成那天她離開之后,有人聽見了夫人的計劃,悄悄的去跟大老爺告狀,所以大老爺才會挑了喜嬤嬤和桃喜去幫忙?
青青一悚,不禁驚疑的打量屋中小丫鬟們,會是她們當中的誰去告狀的?
之后連著數日,青青悄悄的刺探著。想要找出是誰,膽子這么大,竟敢背著夫人去跟大老爺賣好?
她絕對想不到。根本沒人去告狀,大老爺是親耳聽見妻子與下人的對話,然后不動聲色的收拾了喜嬤嬤兩人。
杜夫人這廂也對她娘不怎么滿意,既要送人來幫襯她,為何不把陳嬤嬤送過來呢?祝嬤嬤做事是老道但粗笨,手腳不靈活。最重要的是貪婪,看看她那雙老賊眼。打進門起,就一直四下打量著她屋里的擺設。
那天竟還敢跟她開口,說要幫她管帳和庫房,她不肯,這老虔婆竟敢抬出她娘來壓她,杜夫人氣得差點吐血。
還有那兩個跟她一起來的小賤貨,妖妖嬈嬈的賣弄,屋里只有她們母子三個,她們賣弄給誰看?云方?他才多大的孩子啊!她娘送這兩個妖精來,難道是要讓她們帶壞云方的?
還真不能怪杜夫人想歪,因為大老爺不睬她,根本不進她的房,兩個繼子如今更是完全的不露面,那兩個丫鬟根本無用武之地,只能對著杜云方磨練自己的技能。
這是她們的生存技能,不常常磨練,萬一那天要用了,卻已然生疏,豈不自討苦吃?
她們萬萬沒想到,會勾得杜云方神魂顛倒,勾得杜夫人氣得吐血。
杜夫人急急修書回娘家興師問罪,接到信的萬夫人著實哭笑不得,對著出策的陳嬤嬤道:“可惜了你一番苦心,二丫頭是完全無法領會。”
“二小姐這也是急昏頭了!喜嬤嬤素來得她倚重,此番突遭二姑爺處置,到如今消息全無,也難怪二小姐慌了手腳。”
“你說,高家和邱家這門親,是不是有什么貓膩啊?”萬夫人扶著陳嬤嬤的手,從佛龕前站直身來。
“這是肯定的,只是,咱們這幾年安插的人手幾乎都被清理了,二小姐又被奪了掌家權,要再安插人,只怕是難了!”陳嬤嬤扶著萬夫人坐到臨窗的炕前,侍候她坐下,沏了杯茶給她,才在炕前的小杌子上坐下。
“二丫頭是個性急的,當初我就告訴她,那小丫頭身子弱,別急著動手,她偏不聽,呵!就跟她那堂姑一樣。”
陳嬤嬤沒接話,靜靜的聽萬夫人發牢騷,“對了,你讓祝嬤嬤去杜府,行不行啊?那老貨是個貪心的,我怕她會誤事啊!”
“您且放心吧!她看似粗笨,實則靈巧至極,也只有她,才有辦法探出杜老頭把那份藏寶圖放在那兒。”陳嬤嬤的眼中閃過熾熱的期待與興奮。
打從探知那份藏寶圖落到杜相手中,她便費盡心機想要混進杜府,可是當年她曾跟杜相身邊的人照過面,她不敢冒著被認出的風險貿然行動,迂回刺探良久,才擇定混入萬府。
只是她沒想到萬夫人這么精,竟然能看出她是假冒的,不過這萬夫人心不小,想要從她手中謀利?陳嬤嬤嘴角噙笑,看著萬夫人將茶水飲下,心道,那她得命大才成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