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門

第六百四十六章 歸途 八

楚明心從衙門出來,跟著郭里正回到古大叔的宅子,宅門已經重新整修好了。

郭里正知道這是位有錢的主兒,待她很是客氣。

“小梅那丫頭在她屋里,張婆婆守著她,姑娘且去瞧瞧吧!”

“好。”楚明心朝郭里正點頭,便舉步去了她和小梅暫住的廂房。

房門口躺著小黃狗,看到她過來,小黃狗懶懶的搖搖尾巴,它頭上還包著白布。

小梅挨了她娘那幾下子,不過她娘雖然氣極,力氣卻不大,只是孩子瘦弱,旁的孩子挨打是肉疼,她因為瘦,那幾下幾乎是棍棍到骨,郭里正得張婆婆所托,請來的大夫是個能人,幾副藥下去,高熱是退下來了,就是人還虛著。

楚明心推開門,坐在床邊的張婆婆聽到響動,轉頭看來,見是楚明心,心下嘆氣,起身對楚明心福了福,“真是多謝姑娘仗義了。”

“我也沒做什么,說起來,還是小梅救了我,不然這會兒,我都不知流落何處去了。”

伸手摸了下小梅的額頭,“她退熱了。”

“欸,姑娘跟她娘買下她,日后可有何打算?”

打算?

楚明心站在那里愣住了。

她還能有什么打算?

張婆婆老于世故,看她這樣子就知道,這位大概自小養尊處優嬌養大的,沒經過什么事哪!張婆婆拉了她的手,讓她坐,軟言溫語的套起楚明心的話來,楚明心心不在焉,十有八、九都回不在點子上。張婆婆也不急,慢條斯理把問題來回的問。

“老婆子知道,姑娘身上的錢,只是這錢向來存不住,若是沒有個營生,只怕這錢很快就花光了。”

楚明心心有戚戚焉,點頭如搗蒜。

張婆婆笑了下。“小梅是個命苦的。現在又被她娘賣給姑娘,這孩子是老婆子看著長大的,自然也多為她打算些。姑娘勿惱。”

楚明心搖搖頭,“不瞞張婆婆,今兒買下小梅那些錢,是我僅存的銀子了。再多,也沒了。”楚明心不傻。這一路吃苦受難的,總算學了幾份防備心,就算張婆婆看起來是個好的,她也不敢跟她明說。自己身上還有銀錢。

張婆婆長聲嘆息,對楚明心說了自己的打算,“老古這一趟不到年底回不來。你們兩主仆住在這,幫他照看房子。說起來還幫了我不少忙,不過你們兩要吃要喝的,我給的工錢怕是不夠你們兩嚼用。”

楚明心聽了直點頭,心道,這婆婆真個好人,名義上是讓她們兩幫她照看房子,其實是讓她們白住在這兒,獨門獨院的,沒有閑雜人,最是清靜,更好的是,她還要付她們工錢。

只不過這工錢著實不多,畢竟老古出遠門時,托人照看房子,付的錢本來就少,張婆婆不可能倒貼錢,請人幫他看房子。

楚明心想了一下,便反應過來了,張婆婆這是要給她介紹工作?

張婆婆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就問,“我看姑娘這模樣,應是識字的?”張婆婆用手在楚明心手掌上摸了幾下,又道,“姑娘繡活做得如何?”

“還好而已。”魯王世子夫人對女兒們的閨閣教育很是看重,楚明心曾經是京中出名的貴女,才學出眾、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若不是這樣,她祖父也不會見了杜云尋,就起意把兩人湊到一塊去。

只是現在回想起來,她早已不是那個父母嬌寵的小女兒了!初落難時,她還一心一意的想要重回京城,回魯王府,重做回那高高在上睥睨人的世子千金,云家人狠狠的打醒了她,那個嫁給楊十一郎的楚明心已經死了!連楚明月遠在湖州都已經知道了,京里的爹娘怎么可能不曉?

她不知,那次偶遇的管事,回京后跟世子說了,世子派了一票人在外頭尋找她。

張婆婆絮絮叨叨的,“你這幾日趁照料小梅的閑空,繡條帕子給我,我拿去給人瞧瞧,看看能不能收你進繡莊去做事。”

做繡娘?楚明心有些抵觸,但現在要仰仗張婆婆,她一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張婆婆這兩日是已經領教了她的廚藝,真是,慘不忍睹,張婆婆雖沒說什么,不過看她每日過來時,都捎帶著些熟食,就知道,她老人家是被她煮的食物嚇壞了。

對此楚明心覺得自己很無辜,世家貴女雖說都略懂些廚藝,但略懂不代表她們都會親手去做好吧!就算以前她娘教她做小食,可那也是動動口,自有人動手,燒火、擇菜、諸事不必愁。

張婆婆卻要她燒火煮飯,她那做得來!

不過要她繡條帕子,她還是做得來的。

誰知,卻被打了回票。

楚明心從沒遭遇這種打擊,就算是被杜家拒婚,使出離家出走的伎倆也沒讓自己如愿嫁去杜家,失落都沒這么大。

張婆婆看她一臉震驚的樣子,似是不敢置信,強自笑了笑,“這如意繡莊對繡娘的要求向來極高,管事娘子說,姑娘的手藝實是不錯的,只是與她們的要求,略有落差,所以……”

“婆婆你直說吧!”

“管事娘子說,你這帕子只是應付了事,怕你做事都是這樣應付了事。”張婆婆直話直說,楚明心面色鐵青,她對繡活素來不經心,那繡莊的管事娘子竟然只看了她繡的帕子,就知道她不過是應付了事?

張婆婆安慰她,“沒關系,還有旁的活計可做。”

“婆婆說的是。”

楚明心生得秀美,氣筫高雅,張婆婆實在不敢給她找要拋頭露臉的活計,只是三番兩次都被人打了回票,楚明心也從一開始的會難過幾天,進步到沒感覺了!

張婆婆手底下的人也覺奇怪,每次給這姑娘找活計,總是缺那臨門一腳,張婆婆都想放棄,打算讓她自個兒去找差事了,后來聽說有家書畫鋪子在找伙計,她便想,好吧!最后一次,再不成,她也沒轍了。

這回,倒是巧了,聽說這鋪子的少東家想找女伙計,近來京里流行請女伙計專待女客,聽說這么做的幾個店家生意都做的頂火紅的,說不定這書畫鋪子的少東家,也想跟人家學呢!

楚明心對書畫的了解,真要比她的針線活強上數倍,楚明心帶著小梅去上工,鋪子的掌柜問了幾句話,就把小梅留下來當跟腿的,楚明心就派到廂房里去侍候女客們。

這家書畫鋪子不大,往來的客人大概都是些小文官的女眷,楚明心原本很害怕會被人認出自己來,卻不想,來的客人們都是她連聽都沒聽過的。

只是官職再卑微的官夫人也還是官眷,與她們這些做買賣維生的小老百姓是不同,她們還是得把這些客人捧得高高的。

卻說范安陽這廂,她直接把范安岳找來,派他公差。

“咦?這不是師父交代給你的嗎?”范安岳大驚,喂喂喂,做姐姐的這樣欺壓弟弟,真的可以嗎?

“我這不是走不開嗎?再說,師父的閉門弟子,可不止我和你姐夫,還有你哪!不能因為你畫得不好,就把你排除在外嘛!”

又中一箭,范安岳嘟著嘴瞪他姐,“阿昭你這樣太賊了!”

“你能者多勞嘛!”范安陽笑嘻嘻的讓人端來切好的水果,小念念帶著奶娘抱著的弟弟過來,看到范安岳,她乖巧的福禮請安。

范安岳看到她們姐弟,目露不忍,孩子還這么小呢!就沒了親娘,想當初復常和他哥也是小小年紀就沒親娘。

“我要照看他們兩個,不能夠久離,尤其是小寶,他之前被高家的姨母給嚇著了,怕是要好幾日才能調養回來。”

范安岳聽他娘說過,當下就冷哼,“高家到底在想什么啊!”

“誰知道。”范安陽想著兩個孩子在前,就沒說得太白。

“我知道。”誰曉得小念念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你知道?”范安陽姐弟異口同聲的問,范安岳后頭又問了一句,“你知道什么?”

“我都知道啊!”小念念說著眼淚就啪答掉下來,“曾外祖母想要三舅祖母家的姨姨來給我們做新娘親,我說不要,那姨姨的丫鬟就打我,還說我不聽話,不乖,仔細姨姨進了門,生了新弟弟和新妹妹,親娘親就不要我們了。”

范安陽等人聽了大怒,瑞香恍悟,“是那天奴婢去接您的事嗎?”

“嗯。”小念念抱著范安陽的手臂,“嬸嬸,你和二叔,可不可以和爹說,不要三舅母家的姨姨做新娘親?也不要其他舅母家的姨姨做親娘親?”

范安岳問,“你外祖母怎么說?”

“外祖母不知道,她們說不能給外祖母知道,外祖母住在老祖宗那里,老祖宗病了,外祖母侍疾呢!”

高家老祖宗是不是真病不知道,但高大夫人真會不知婆家人在她女兒尸骨未寒之際,就已在算計她女婿了嗎?

范安陽不信,范安岳也不相信,打走小朋友們后,范安岳接手任命新掌柜的差事,又道,“既然姐姐要我分憂,那師父京里的那幾家鋪子,還有師父正在張羅拍賣樓的事,是不是該換姐姐來幫忙呢?”

這小子實在太賊了!范安陽沒奈何的接下這燙手山芋,本來杜云尋擋在前頭,都替她回掉了,沒想到師父和她弟兩個等在這里伏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