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啊!怎么一個個都跟楊女官學啊!大公主您還說,楊女官是太后身邊出來的,最是懂規矩本份的,結果老是借故溜出去,啥事也不管不顧的,縱得這些小蹄子們,一個個有樣學樣的。”
“行啦!你嘀嘀咕咕說的我心煩!”大公主沒好氣的道,“你給我瞧瞧,我額上這里,是不是又要冒痘子啦?”
“奴婢瞧著像是哪!大公主您臉上這些痘子還沒消,可別再往上頭撲粉了,奴婢那天問過太醫了,他說長了這痘瘡啊!除了喝藥,平日吃食也得當心,不要總吃些會上火的,還有臉上出油就洗一洗,別拿粉去蓋住,不然痘子會紅腫得越加厲害。”
“是不是真的啊!人家楊女官可不是這么說的啊!”大公主不是很相信,但那宮女很會說話,三言兩語就勾得大公主決定要試試她說的,要把菜單上的油炸物給換掉。
楊女官臉皮一陣青一陣白,把兩個侍候茶水的小宮女給嚇得動都不敢動,只縮在一起發抖。
楊女官渾不覺自己把小宮女們嚇著了,心道,好啊!你個小賤蹄子,當著我的面,是乖乖順順的諸事從我意,背著我,原來是這樣無時不刻在大公主面前踩我的臉啊!
其實宮里頭,新進的宮人誰不是從被人踩著,慢慢轉換身份,變成踩人的那一個呢?
楊女官初進宮因仗著是太后欽點進宮的,不曾嘗過被人踩著的滋味,太后身邊的心腹們,對她向來很客氣,畢竟太后點她進宮。是有其目的的。
只是沒想到她不爭氣,既沒勾得皇上動心,也沒引得懷王意動,就這么不上不下的卡著,原本太后送美人兒給諸皇子時,是有心把她也送出去的,只是楊女官不肯。在宮中她可是有品級的從八品女官。若如那些美人兒那般進了親王府,豈不落了俗套。
她可是有大志向的人,就算是作妾。做皇上的妾,總好過這樣沒名沒份的進親王府吧?
可惜她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運道還極其不好。還沒進宮時,她一家老小就盼著她能巴上皇帝。有太后當靠山,至少也能撈個嬪來當當,不奢望與楊妃比肩,但好歹有個皇子傍身。日后不管皇位落到那位皇子手上,她都能安享榮華到老。
只可惜她雖有雄心壯志,奈何皇帝不配合。當她轉移目標到諸皇子身上時,懷王已經娶妻。誠王也成親了,接下來安王、平王等也緊跟著出宮開府娶老婆啦!九皇子是皇后所出,她是太后的人,皇后是不可能讓她成為九皇子的身邊人的,蘭妃也不會,梅妃的安王是怎么死的,別人不知,她可是一清二楚,所以梅妃也不會讓出自楊家的她,去十一皇子身邊侍候。
十二皇子是楊妃所出,但年紀與她相差頗大,就算她不介意,只怕楊妃還不樂意呢!
因此她才會幾經思量后,巴上了大公主。
在她看來,皇上會下那種旨意,并不全是為太后病倒一事,而是大公主棄皇后就太后,讓皇帝震怒,要改變大公主與太后的關系,只要勾起太后對大公主的一絲憐憫,要皇上收回成命,實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只消皇上收回成命,待大公主下降,她跟著陪嫁,大公主那性情,凡事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可她萬萬沒想到,大公主連去討好太后這么簡單普通的事,都會辦砸了!是要不要這么蠢笨啊?一年多了!太后非但沒對大公主改觀,反倒印象越來越差,令楊女官開始懷疑,當初自己那決定是不是做錯了呢?
她正打算要不要棄大公主另起爐灶,赫然發現大公主身邊,竟然有人踩著自己搏上位?
慈和宮太后的寢宮里,蘇女官忍著淚,正由另一位女官給她上藥,太后歪在床上,兀自氣惱不休的拍著床板,床板上鋪著玉石簟席,是皇帝特意讓人從庫房里翻出來送來給太后用的。
桌案上擺放的蜜瓜汁是皇后宮里的嬤嬤,特意過來慈和宮現做給太后飲用的,角落里擺著白玉如意擺件是懷王孝敬的,高幾上插瓶的香花則是蘭妃及二公主姐妹的心血。
兩位長公主雖也送了東西進宮,不過太后看了就扔到一邊兒去了。
蘇女官見太后氣急,強忍著痛楚勸著太后,“娘娘,您可千萬別再跟大公主置氣了!氣壞了您老人家,可就是奴婢的不是了!”
“死,死丫,頭,壞,壞!”太后緊咬著牙,吃力的罵著。
“都是奴婢不好,惹您生氣了!”蘇女官疼得嘶了一聲,幾個大小宮女聞聲紛紛圍了過來,瞧她臉頰腫了老高,都忍不住替她吃痛。
“大公主這手勁兒還真強啊!”
“姑姑今兒晚上怕是不好過了,怕晚上會發熱。”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邊說邊悄悄打量著太后,只見太后越聽越發氣恨,蘇女官悄與她們幾人使了個眼色,眾人會意,便哄著太后,讓蘇女官休養幾日。
“雖說大公主純孝,早就誓言終身不嫁,要給太后祈福,可是要是傳出去,還是難免會讓大公主的名聲受損。”
“是啊!旁的不說,就怕連累了幾位公主們的婚事。”
太后一凜,原想著要讓大公主的名聲更壞一些,順帶將皇后坑一把就更好了,就像上回一樣,但想到楊妃跟前的四公主,她又覺得,大公主這孫女要真不嫁人,也不能留她在宮里敗壞名聲拖累了四公主。
太后緩緩閉上混濁的眼,因此沒看到眾宮人們暗松口氣的樣子。
從太后宮中出來,蘇女官便尋了個由頭,派了個小宮女去跟皇后報訊。
此時椒房殿里,皇后正在見魯王世子夫人婆媳,魯王世子夫人是為日后楚明心能重回世人面前鋪路的。
楚明心到底死了沒,皇帝夫妻自是再清楚不過。富陽侯拿一個不知來路的女子的尸身假冒楚明心,皇帝冷眼旁觀,原就打算要將楚明心未死的消息放出去,好引得魯王府和富陽侯之間的嫌隙更加嚴重,最好是能撕破臉。
不想,連老天爺都站在他這邊,不等他讓人放消息出去。魯王府的管事就先遇上了被賣為奴的楚明心。這下子不必他的人出手,魯王世子和富陽侯楊家肯定要撕破臉。
皇后慢條斯理的喝著茶,下首的魯王世子夫人捏著錦帕。嚶嚶啼泣,內容從小女兒命苦,嫁去楊家沒享幾天福,就跟著丈夫去流放。一路說到女兒和女婿卻慘遭襲劫,世子夫人眼看著皇后自顧自的喝茶。心里不由就來氣,想到女兒成親后,若皇帝心疼這侄女兒,早早的把楊十一郎身上的流刑給免了的話。他們也不必離京遠赴西北去服刑。
自然也就不會遇上強人,攔路襲擊了!
話,從來是說越多。就錯越多。
更何況魯王世子夫人心里帶著怨氣,這話里頭不免就帶了怨恨。陪她進宮來的兩個媳婦起先聽著還好,聽到后頭,幾乎都傻住了!
我的婆婆啊喂!您莫不是昏頭了吧?上頭坐著的可是皇后娘娘啊!您把她當誰啦!話里話外挾槍帶棍的,楊十一郎犯的流放之罪,皇上若有心要赦免,早在太后裝病逼皇上讓他回京時,就赦免他啦!
一直壓著沒動靜,這表示什么?皇上根本不想赦他的罪,小姑子吃苦,全是自己做來的,怪誰?就算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個兒,人家皇后娘娘又不是她親娘,難道小姑子自己作死,是皇后娘娘讓她這么做的嗎?婆婆大人竟然敢埋怨皇后,沒有及早提醒皇上,赦楊十一郎的罪,害得楚明心要跟著丈夫遭罪。
魯王府的大少奶奶起身對皇后福了福,“皇后娘娘見諒,自明心過世后,婆婆思念女兒過甚,難免會犯胡涂。”
魯王世子夫人大怒,聽聽這媳婦在說什么啊!可是二少奶奶緊緊拉住她不敢放。“婆婆,您且靜靜,您方才的話怕是惹惱皇后了,大嫂是在幫您呢!”
世子夫人猶待掙扎要開口說話,二少奶奶連忙提醒,“婆婆,您別忘了咱們今兒進宮究竟是為何而來啊!”
被二媳婦這么一提醒,世子夫人方才返過神來,是啊!今天來是干么的啊?不就是想先在皇后這里打個底,日后明心真找回來,便請皇后跟皇上提一句,請他為明心做主讓她和楊十一郎和離,最好再給明心一個封號,當年秀寧甫出生就封了郡主,明心她們姐妹可是到現在都沒個封號呢!
不拘是郡主還是縣主,有了封號,就算明心不打算再嫁,將來他們老的去了,她也有自個兒的家業,不怕她哥和她嫂不照拂她。
魯王世子夫人打的如意算盤是一套套兒的,只不過,楚明心未出閣前鬧離家出走,可是重創楚氏女的名聲,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皆有女兒,因著楚明心鬧得那一場,現在又傳出人沒死,婆婆就已在為她打算。
就不知等人真的回來后,是怎生的情形,就想著要請皇上出面,為她做主與夫婿和離,還想要給她請封號,雖說是一片慈母心,可是叫她們這些做嫂子如何心平?
萬一好不容易回來的楚明心還是跟之前一樣犯渾,怎么辦呢?大少奶奶的長女今年九歲,二少奶奶的長女七歲,再過幾年就要及笄議親,有這么一個姑姑在,叫她們怎能不為女兒婚事憂心呢?
妯娌兩,一忙著向皇后解釋婆婆是傷心過度胡涂,一忙著阻止婆婆再亂說話給自家惹禍,說話間,不經意眼神交流,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與嫌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