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附近山脈眾多,西方是綿延數千里的太行山脈,北方是燕山山脈。
原木的價格一直不高,木材的價格也就一直上不去,大致保持在三兩銀子一料。
自從年初開始,京城市面上的木材逐漸減少,價格也就慢慢漲了上去。
立冬以后,市面上的木材更是一掃而空,全部被一位大商賈買斷了貨。
木材溢價,間接導致了干柴、稻草、煤炭的價格上漲。
一擔柴從六分銀子漲到了一錢一分銀子,一擔稻草從七錢銀子漲到了九錢,煤炭從每斤一錢漲到了一錢五分銀子。
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
只要吃飯,就會用到這些柴薪,以至于京城的老百姓怨聲載道,咒罵囤積木材的奸商生孩子沒屁洞。
這個囤積木材的奸商不是別人,正是六大晉商之一翟家。
翟老爺子在當初的八大晉商里,算得上是老一輩,已經古稀年紀,早就把家里的字號交給了長房長子。
種蕉可以邀雨,植柳可以邀蟬,栽竹可以邀雪。
翟老爺子有個雅好,如那喜歡栽竹的大明士子一樣,在家里栽種了一大片竹林。
翟老爺子在自家的苑林種了八畝地的竹林,自封竹海老人,整日住在竹林里。
宣德爐里焚著艾草,手里抱著一只貍貓。
盤膝坐在精舍里,欣賞著雪花拍打在竹林里的美妙。
沒過多久。
竹林里傳來‘嘎吱’‘嘎吱’作響的腳步聲。
一名儒雅的中年男子,撐著一把油紙傘,從遠處的風雪里走了過來。
中年男人站在精舍的屋檐下,抖了抖身上的積雪,脫掉靴子走進了精舍。
精舍是中年男子仿照漢代的椒淑房,給父親建造的一間溫室。
即便是在寒冬臘月里,精舍里還是溫暖如春,雖然每天要花去幾十兩銀子,一個月近乎兩千兩白銀。
家大業大的翟家,不會心疼這點小錢。
中年男子坐在鋪著一層毛氈的地面上,拿起一杯熱茶,捂在手里:“父親,果然不出您之所料,永定河旁邊開始大規模擴張了。”
“按照您的吩咐,京城世面上的木材已經被咱們一掃而空了,等到北平機械局的木材消耗完了,孩兒立即出手。”
翟老爺子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長子,對于長子的不動聲色還算滿意:“崇儉,不到結果出來的那一天,不可掉以輕心。”
“黃家和王家的前車之鑒在那里擺著,朱舜雖然年輕,卻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翟老爺子在當初的八大晉商里的地位很高,被晉商們視作碩果僅存的老供奉,翟崇儉沒想到父親對于朱舜的評價這么高:“孩兒會的,父親。”
翟老爺子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崇儉,早在朱氏紡紗機和宋氏織布機沖擊京城的棉布價格,就會有這一天。”
“商場和官場,同樣復雜,涉及了太多人的利益。”
“朱舜拼命的撕咬利益,還是吃獨食的不給官僚鄉紳和晉商留一點活路,得罪了太多的人。”
“看似像個愣頭青,其實應該早就有了后手。”
“為父給他推敲出來了上中下三策,上策是把利益分潤給官僚鄉紳,開放兩種新式機械,雙方一起結為黨羽。”
“中策是通過福王世子,把利益分潤給大明的王爺們,這一點其實也是為父最希望看到的,首先徹底和官僚鄉紳們結下了死仇,其次會在他和皇上之間埋下一絲裂痕,只要稍加運作,就能把這個裂痕撕成口子。”
“沒想到,朱舜偏偏選擇了下策,把利益分潤給了一幫將種子弟。”
翟崇儉時常把自己當成朱舜,推敲下一步應該會怎么做,十之八九會選擇上策,卻對選擇了下策的朱舜,產生了一絲敬意:“父親,從他選擇下策那天開始。”
“孩兒終于明白父親對他的評價為何這么高了,用上了瑚璉之才。”
“下策看似是下策,其實后面隱藏一條極深的上上之策,只不過能夠看出來就已經不簡單了,能把下策扭轉成上上之策,極難。”
“但從這次的求官,想必那幾位老尚書已經看出來了,朱舜不僅扭轉的成了,還扭轉的堪稱完美。”
“不過.........”
翟崇儉臉上突然出現了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的笑意,心里莫名的有些激蕩:“木材不是輕便的棉布,也不是柔軟的土豆。”
“沒有任何機械,可以把堅硬而又沉重的原木,大批量切割成木材。”
“這一次朱舜輸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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