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華姐姐放心,姜家公子是為著姑娘上香遇了山匪之事,除了老太太屋里和姜家公子屋里,再就是只有我們幾個姑娘身邊伺候的人曉得了。老太太屋里的姐姐們,個個嘴巴緊得很,大寒想著,她們必是不會出去亂說的。”
大寒說著,帶了幾分的淡笑,一副天真的模樣,像是未經處事的孩童一般。
老夫人院里的人嘴巴緊,斷斷是不會出去宣揚的,她們這幾個姑娘身邊伺候的,為著姑娘和姜家公子的婚事,也不會出去胡言亂語,可姜家公子屋里呢?
如今姜家公子正重傷躺在榻上,不省人事,且姜家公子屋里有多少定武侯府下來的小廝,這事,只怕已經被有心人報了上去。
自家姑娘同姜家公子的婚事,這回只怕或多或少是要受些影響了,若定武侯府把姜家公子遭遇山匪之事怪在了姑娘頭上,那姑娘和姜家公子的婚事,只是不成了。
不成也罷,自家姑娘又不是嫁出去的老姑娘,憑著自家姑娘的相貌和才情,終身大事有老夫人和太太做主,澄江府下轄那么多州縣,難不成還挑不到比定武侯府還好的門第嗎?
她原來還想著定武侯夫人陶氏是個不好相與的,若姑娘嫁了過去,少不得是要吃些苦頭的。
這回倒好了,自家姑娘不用嫁過去受那陶氏磋磨了。
叮囑了大寒在小廚房里頭做晚飯之后,阿華親自沏了一杯茶,正要往著顧玉棠的屋里送去,誰知道阿羅竟在里頭,和顧玉棠躲在珠簾后頭低聲說著什么。阿華不便進去打擾,就端著茶水在屋門外等著。
顧玉棠坐在珠簾里頭的軟榻上,阿羅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答著顧玉棠的話。
“姑娘,方才我去姜家公子屋里的時候,定武侯府的侍衛都守在外頭,奴婢說了是林老夫人指去探望姜家公子的,可那些侍衛就是不放奴婢進去。好不容易熬到了石頭小哥出來,還沒有說上幾句話,石頭小哥又遭人喊走了。”
“阿羅,是什么人喊走石頭的你可看仔細了”顧玉棠不想多言,就撿了重要的問。
阿羅想了想,肯定道:“姑娘,奴婢瞧了那婆子的穿戴,像是馮老安人屋里伺候的婆子。奴婢沒敢追上去,就一直等著,誰知道等了一個時辰,都不見石頭小哥回來。”
馮老安人屋里的人派人來把石頭喊了過去,石頭在后罩房待了一個多時辰,也不見回來,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難不成馮老安人是想把姜知明如何遭遇山匪之事問的明明白白嗎?
可此事已經了然,她再喊了石頭過去,只怕是有些不合時宜。
既然那個說法不合邏輯,馮老安人屋里又請了石頭過去,難不成是侯府派了人下來,特地來問清楚這件事的
顧玉棠想了半晌,覺得此事極有可能。姜知明是侯府的世子殿下,日后繼承爵位之人,定武侯夫人陶氏又那樣緊張自己這個寶貝兒子,派了自己的親信下來過問此事,也在意料之中。
這是這些僅僅是自己的猜測,自己并沒有親自去證實。
可阿羅見不到石頭,更進不去姜知明的屋里,她該怎么去證實呢?
顧玉棠又想了半晌,只能把這事交由阿羅去辦了,阿羅原是姜知明屋里的人,若是她過去問石頭,石頭必會對她據實相告。
若是自己叫了阿華那丫頭去問,只怕是還沒有問出什么,就叫守在姜知明屋門前的侍衛趕了出來。
顧玉棠緊緊拉著阿羅的手,吩咐道:“阿羅,待會你再去一趟后罩房,一定要給我見到石頭,問清楚姜知明如今的傷勢到底怎么樣了還有便是,再問問今日他去馮老安人的屋里,馮老安人問了他些什么。”
阿羅點點頭,正要披上了風帽出去,顧玉棠忙把自己的枕頭下面取了個繡馬上封侯的荷包出來,塞到了阿羅手里。
“阿羅,這個荷包你讓石頭給我交給姜知明!”隨后顧玉棠含著淚光開了側門送了阿羅出去,正要關上側門的時候,發現了阿華已經杵立在風中許久。
顧玉棠趕忙擦了擦自己眼角泛出的淚花,扯了個笑臉出來,拉過了阿華的手,發現她的手冰涼異常,想必她站在風中已久了。
顧玉棠細細瞧了她一眼,見她也望著自己,一副有話要對自己說的樣子,拉著她進了屋里,就道:“既然來了,怎么不敲門進來在外頭傻站著做什么?夜里風大,也不怕著了涼。”
“姑娘再和阿羅說著事情,奴婢既沒什么大事,就不便進來叨擾了姑娘。”阿華說著,把手中還在溫熱著的茶盞遞到了顧玉棠身旁的高幾上。
顧玉棠緊緊地拉著她的手,從高幾上拿下個暖爐,塞到了阿華手里,“你身子一向不好,受不得涼,快些捂捂!方才我在屋里不過和阿羅商量些瑣事罷了,日后若是你來了,就只管推門進來吧!”
阿華接過了顧玉棠給的暖爐,臉色有些不好,問了一句。
“姑娘是不是吩咐了阿羅去后罩房那邊探聽姜家公子的消息晚上二太太才叫人送了那些點心過來,就是想要黏住了姑娘的嘴,如今后罩房那邊要緊著,姜家公子傷勢加重,只怕不成了。”
顧玉棠聽阿華說姜知明不成了,當場就那樣拿穩手里的茶盞,青花瓷的建窯茶盞,一下子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顧玉棠像是也被這清脆的響聲,在原地愣了半晌,久久才來了一句。
“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阿華,你一定是騙我,對不對阿華,你告訴我你是在騙我,姜知明那個傻小子還好好的,對不對?”
不過半晌,顧玉棠就變得瘋魔一般,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打濕自己的大半衣裳,拉著阿華的手,止不住地在顫動。
她原先就自己想過,若是姜知明那個傻小子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沒了,她這一世,都不會放過自己的。
若不是那個傻小子為著給自己祈福,也不會遇到山匪,更不會受了那么嚴重的傷。
若是諸天神佛,十殿閻羅有靈,她情愿一命換一命,把姜知明那個傻小子的命換回來。
阿華緊緊地拉著顧玉棠的手,不讓她從竹椅上頭跌下來。
“姑娘,奴婢知道姜家公子受了這樣的重傷,您心里頭難過,可就算您再如何難過,您總該為著自己的身子著想才是。若是老夫人和太太知道您哭成這副模樣,心里頭不知得多難過傷心呢。”
“他為著我受了這么嚴重的傷,我為著他哭幾下,難道還不行了嗎?若是他就這樣死了,我也便不活了!”顧玉棠說得很果斷,把緊緊拉著她的手的阿華嚇了一跳。
自家姑娘的脾性,自己是曉得的,一向是個說得出做得到的,若姜家公子死了,自家姑娘可能也會跟著去了。
她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老夫人和太太也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阿華想也沒想,就道:“姑娘說什么糊涂話呢?太太可是只有姑娘這么一個閨女,里哥兒也只有您這么一位妹妹,若是姑娘就這樣死了,太太該怎么辦?里哥兒該怎么辦?難不成姑娘是想要叫太太和里哥兒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阿華這樣勸說著,把顧玉棠緊緊地擁在了自己懷里。
她只希望顧玉棠能明白,若是就這樣死了,她既對不起太太里哥兒,更對不起自己,姑娘本應該有大好的前程,決不能因此被耽誤了。
顧玉棠聞言,也知道自己方才是說了胡話。
是呀!她還有仍在受苦受難著的母親和哥哥,母親和哥哥還需要她回去幫著他們,母親還在受著那外室的氣,哥哥的癡兒病也還未好,若自己就這樣死了,她怎么對不起母親怎么對不起哥哥
所以,她絕不能就這樣死了。
她得活著,而且得好好地活著。就算不為了自己,為著母親和哥哥,以及那些個關心著她的人,她必須好好活著。
顧玉棠收住了哭泣,由著阿華梳洗了一番之后,她準備去了林氏的院里,給林氏請安。
就著在林氏那里表個態,她不是那種為了個男人,就尋死覓活的女人。
她是顧家的姑娘,凡事得為顧家爭氣的姑娘
阿華給顧玉棠換了身蔥綠色繡百寶紋的褙子,施了粉黛,有著阿華擺弄著她的發髻,給她選著適宜的簪子。
“姑娘這回去了老太太屋里,一個字也別提姜家公子的,免得老太太聽了不開心,姜家公子是因著姑娘才受傷的,此事還沒有宣揚出去,若旁人問了起來,姑娘只消回了不知道即可。”
臨出門前,阿華又嘀咕了幾句。
顧玉棠埋了心底里難過與傷心,臉上帶了分淺淺的笑意,拉著阿華的手。原先她還不曉得,原來阿華竟也是如此聰慧,處事有度的一個人。
“阿華,母親果真沒看錯人,你很好!凡事為著我著想,為我出謀劃策。只是石頭心里頭裝著你,若是因了我的事誤了你和石頭,我心里面實在過意不去,待姜知明傷愈之后,我去和姜知明說說,訂下了你和石頭的婚事。”
顧玉棠說著話,阿華卻沒回話。
她心里頭確實是裝著石頭,只是石頭是侯府的侍衛,她不過是個伺候人的婢子罷了,有何本事能嫁給一個侯府侍衛
若真是嫁了過去,跟著石頭,就真的會有好日子過嗎?
阿華沒敢再繼續想下去,她怕她自己再想下去,就會絕了自己那顆心。
穿過了抄手游走廊,又穿過了一條長長的夾道,終于到了堂屋。
堂屋所在的院子里,馮老安人前些日子叫人用太湖石堆砌了一座假山池塘,假山上頭有噴泉流出,下面有魚兒游動。
只是大半夜,黑燈瞎火的,沒看見魚兒,只聽見泉水嘩嘩的聲音。顧玉棠想,伴著這水聲就寢,也是不一樣的感受。
堂屋院前伺候的婆子瞧著顧玉棠走了過來,覺得她與以往不一樣,可是她們畢竟不是在顧玉棠身邊伺候久的,也不曉得是哪里不一樣。
已有懷著攀附之心的婆子笑著就迎了過來,笑盈盈地道:“三姑娘過來了,老夫人在屋里的佛堂給菩薩們上香,我這就進去通稟一聲。”
顧玉棠正色瞧了一眼,見不是什么熟面孔,就知道是有心來攀附的。她沒說什么,就由著那個婆子進去通稟了一聲。
不過片刻的間隙,那婆子馬上就笑盈盈地走了出來,“三姑娘,老夫人有請!”
婆子說著話,已經湊到了顧玉棠的身邊,擠開了攙著顧玉棠手的阿華,自己則扶著顧玉棠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