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好在他早有準備,就算顧玉棠那傻丫頭問出再如何刁鉆的問題,他也能對答如流。且他方才那番話,卻也不是編出來的,那個齊名,的的確確有那么一個人。
那齊名是他在立山書院讀書時的同窗,彭城伯家的小公子,京城紈绔子弟之一。顧玉棠這丫頭連京城都沒去過,她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姜知明不說話,愣愣地瞧著眼前的顧玉棠,見她也望著自己,兩人的視線瞬間就對到了一條線上。
一瞬間,顧玉棠的臉上閃過一絲厭惡,卻又隨著消失,隱匿在了那冷冷的面孔上。
顧玉棠見姜知明半晌沒有說話,一直盯著她望,心中的火氣漸漸涌了起來,正要說話的時候。
姜知明見她嘴微微動了動,以極快的速度,用自己的左手捂住了她正要說話的嘴,隨后云淡風輕地來了句。
“棠兒,既然你想要知道那夜廟會發生了什么,你就靜靜聽我說,別說話!”
也不知姜知明方才那幾句話施了什么靜心的法術,顧玉棠聞言,隨著姜知明捂著她嘴的那只手落下,她也就沒有言語,而是靜靜地看著姜知明。
她想要瞧瞧,姜知明這個傻小子,心里頭到底還藏了些什么事情還有什么事情是瞞著她,還沒告訴她的
姜知明拉起了顧玉棠的手,坐到了一旁的竹椅上頭,對著一旁準備看好戲的石頭,阿華兩個人使了個眼色。“石頭,帶著阿華出去,我有私事要和棠兒單獨說,不許旁人進來打擾!”
阿華很是不解,這是在自家姑娘屋里,憑什么叫她出去,要出去也是該石頭出去才對!
她不出去!她要在這里伺候姑娘,若是姜家公子對姑娘做了僭越之事,她也好護著自家姑娘,免得姑娘遭了姜家公子的欺負。
阿華賭著氣,對著坐在竹椅上頭,準備聽姜知明解釋的顧玉棠抱怨了幾句。
“姑娘,這是在咱們屋里,憑什么讓我出去呀外頭冷嗖嗖的,阿華才不愿出去挨凍呢,且姜家公子還在屋里,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傳出去是要遭人閑話的,姑娘就讓奴婢留下來陪您吧!”
話音剛落,阿華走到了顧玉棠的身邊,挽住了顧玉棠的手。
瞧著阿華一副孩子氣地模樣,顧玉棠心里頭是又氣有喜,阿華這丫頭,原是個拿得定主意的人,怎么如今竟想不通了呢?
她往后是要嫁入侯府的,往后她會變成姜知明的妻子,姜知明也會變成她的丈夫,她們夫婦二人在房里說說私房話,留個丫頭在屋里做什么?
雖說如今還未嫁入侯府,可姜知明說了讓他們出去侯著,自有他的道理,她沒理由不遵著姜知明所說的去做
“阿華,既然姜家公子說此事只愿與我一人說,你便先出去吧!若是我有什么吩咐,我會喊你進來的!”話罷,顧玉棠招手就喊了冬至進來,和石頭兩人一左一右拉著阿華就出了屋門。
瞧著阿華被冬至和石頭二人一左一右地拽出去之后,姜知明像是松了一口氣,來了一句,“棠兒,阿華長得和牛一樣,若是日后我欺負了你,指不定被她給刮了!”
聽姜知明這么說,意思是她嫁入侯府之后,還要受他的欺負
從小到大,父親母親把她當做心肝寶貝一樣捧著,護著。
來了朋普之后,林氏和馮老安人也是極為寵愛她,便是重話,也沒敢對她說一句。
若他日嫁入了侯府,遭了旁人的欺負,或陶氏或姜知明敢欺負她,以她的個性。絕對是要二話不說,直接討要回來的。
“姜知明,你個臭小子,就你這身板,也敢來欺負我若是你日后敢欺負了我,我一定要讓阿華給你剮了!還有就是,若是我嫁過去,你母親不明分說地為難我,我也是受不了的!”
顧玉棠說著,腮幫子鼓了起來,活像一個生了氣的胖娃娃。
聽得顧玉棠這樣說,姜知明當場沒忍住,捧腹大笑了起來。
原先他還擔心顧玉棠這個傻丫頭,說什么都不肯答應嫁給他,想不到她心里竟已經默許了,還說了什么日后嫁到侯府,母親不許為難她這樣的話。
姜知明望著眼前耳根子漸漸紅起來的顧玉棠,他的傻丫頭,還是個臉皮薄的,沒過多會,只怕整張臉都要紅起來了。
“傻丫頭,若是你嫁入侯府,我會好好護著你,不會叫侯府里頭的任何一個人,欺負了你去的,你就準備在侯府里頭享清福吧!”姜知明說著,伸出了一只手,正準備握著顧玉棠的手。
顧玉棠接過了姜知明的手,兩只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姜知明的手掌有些粗糙,她明顯得感受到了姜知明的手掌里,已經長出來不少的老繭,想必是以前習武的時候,練出來的。
姜知明這個傻小子,文也學了,武也學了,偏偏沒有一個是出彩的,這樣不文不武地,不就是毫無建樹嗎?
想定了這些,顧玉棠又回到了她喊姜知明過來的初衷,她喊了姜知明過來,是打算問了那日廟會,這個傻小子是去干什么了
竟被他拉著胡扯了這么多,真是個有心機的臭小子!
顧玉棠松開了姜知明的手,把高幾上頭擺著的那碟藕粉桂花糖糕遞到了他身邊。
“你多吃點,吃完就老老實實把那日廟會,你去做了什么,給我交代清楚吧!若是我發現了你敢從中添油加醋,胡說一通的話,下次你過來,別說吃這點心了,就是面,我也不給你見到。”
顧玉棠這是在以和她見面來逼迫他呀!一日不見傻丫頭一面,他心里面就像是缺了什么一樣,總感覺不對勁!非要見了傻丫頭一面,他心里才能舒舒暢暢地。
如今他也不顧旁人說閑話了,現在整個府里,誰人還不曉得顧玉棠是他姜知明的未來夫人是定武侯府將來的兒媳
若巴結上了顧玉棠,也就巴結上了侯府,那日后說出去,臉上也是有光的!
這些日子里,大廚房里頭新來的管事黃娘子,三天兩頭就往著顧玉棠屋里送東西,這樣不是巴結,還能是什么
姜知明狼吞虎咽吃下了半塊藕粉桂花糖糕,又喝上了半盞茶,拿了絲巾來擦去了手上沾著的糖粉之后,才道:“傻丫頭,你真要聽我那日廟會做了什么呀可有做好心理準備了聽完之后可不許罵人呀!”
姜知明這樣說,好讓顧玉棠心里能有個底,到時候講述那日夜里發生的事,也不會叫顧玉棠那樣吃驚。
顧玉棠‘嗯’了一聲,姜知明就把那日廟會發生的那些事情,一字不漏地和顧玉棠說了。他沒添油加醋,也沒少只字片語。
良久之后,顧玉棠才從姜知明方才那番話里頭走出來,抬眼瞧了姜知明一眼,略帶著幾分質疑,問了句。
“你確定那日和你相撞那人是個男子,不是個姑娘”
聽她這樣問,姜知明以為她不相信,隨即斬釘截鐵道。“傻丫頭,那的的確確是個男子!還蓄有胡須,雖說穿了件顏色和女人衣服大致的長衫,可怎么看,他都該是個男子,不該是女子。”
姜知明說的斬釘截鐵,在顧玉棠看來,這個傻小子,定是遭眼睛蒙騙了。
若那個與姜知明相撞的真是個男子,和姜知明撞了個鴿子渡食,第一反應,應該先是啐上幾口,把唾沫星子都吐出來后,隨后會拉起姜知明暴揍一頓。
可顯然那男子并沒有,而是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郡主,還說了自己的衣裳多值錢,非拉著姜知明,要他賠了衣裳。
這樣的舉動,這樣的話語,不正像那花田記里頭寫的,廟會的時候,地主家的富家千金女扮男裝出了家門,遭人弄臟了衣裳,非讓丫鬟拉著那人索賠。
顧玉棠敢斷定,那人絕對是個姑娘。也只有姜知明這樣的傻小子,瞧不出人家是男子還是姑娘了。
她正要回話,就聽見了屋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是阿華在敲門。
“姑娘,馮老夫人屋里喊了雨燕姑娘過來,說是前廳來了位貴客,老夫人想請了姑娘去見見那位貴客。”
顧玉棠正要說話,就聽見姜知明已經替她回道:“你家姑娘曉得了,待會我送著她過去!”
姜知明還在屋里,阿華也不便進入屋里幫顧玉棠梳洗,只能待在屋門外守著。
屋里的西洋擺鐘滴滴答答地過去了半刻鐘,阿華終于幫顧玉棠重新梳妝打扮好了。
雙螺髻配上了幾株赤金的流蘇簪子,那流蘇是用玉髓珠串起來的,走起路來,還會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入了馮老安人的后罩房,見齊氏和蔡氏,紅姨娘皆在屋里。
林氏則坐在馮老安人的身旁,手里拿了串金絲楠木的佛珠,上頭金絲鑲嵌在佛珠里頭的祥云里,做的很是巧奪天工。
顧玉棠緩步進了屋里,依著規矩給屋里的長輩行了禮,隨后瞥見了蔡氏身旁,竟然坐了個看起來很是漂亮的小姑娘,難不成阿華口中的貴人,就是那姑娘不成
那姑娘穿著件銀紅色鑲黃色忍冬紋的杭綢褙子,眉目清秀,身姿窈窕,顧玉棠望過去的時候,那姑娘眼角眉梢,皆含了淡淡的笑容。
那笑容宛如秋水一般,看的人半晌移不開眼。
沒等那姑娘先說話,顧玉棠就先問了句,“祖母,馮祖母,這位貌若天仙的姐姐,是從何處來的怎么棠兒以前都未曾見過”
湊近那姑娘,顧玉棠才看清楚那杭綢褙子上頭的花色及圖案,雖只瞧了一眼,但已經知道了那花色圖案是前些日子才在世家貴女圈里頭時興起來的。
李嬌嬌前兩日來瞧她,她見過一次,就問了。
都是同樣的花色和圖案的衣裳,穿在李嬌嬌的身上,和穿著她的身上,卻是有著天與地的區別。
那姑娘見顧玉棠這樣夸她,臉上既沒有顯現出得意之色,也沒有旁的反應,而是看過了身旁的蔡氏,顯然是要由蔡氏來介紹。
久病的蔡氏,臉色已然是蠟黃不堪,即便是涂上了幾層厚厚的脂粉,旁人也能從她那幾層厚厚的脂粉里頭,瞧出她已經病入膏肓,如今不過是硬撐著罷了。
蔡氏轉過頭,先是看了馮老安人一眼,隨后轉過來,輕輕咳嗽了幾聲,伴隨著一臉的淡笑道。
“棠姐兒,你自然是沒見過她。萍兒常年住在王府里頭,就是我這個做姨母的,也只見過幾面,如今這回聽說我病了,特地來瞧我的!”
蔡氏的介紹,讓顧玉棠一頭霧水,王府哪個王府
顧玉棠疑惑,正要追問,就聽見馮老安人解釋了幾句。
“棠姐兒,那位姑娘便是麗江沐王府的沐小郡主,沐恩萍。小郡主長年累月住在王府里頭,是王爺王妃的掌上明珠,今兒來瞧她姨娘,就著在府里小住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