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郡主話音剛落,臉上帶了幾分淺淺的笑意,依舊瞧著遠處的顧玉棠。
她這回倒是要開眼瞧瞧,能把定武侯世子姜知明引得團團轉,最后為了她去求了定武侯夫人,去了麗江和母妃提了退婚之事的姑娘,到底是何人物?到底有何過人的本事?
她這個麗江沐王府的沐小郡主,如何就比不上這個姑娘了?
屋里的眾人愣愣地,像是還未從沐小郡主方才那番話里頭走出來。
顧玉棠也沒做任何反應,臉上也跟著帶上了幾分淺笑,停了和身邊的阿華等人說閑話,把注意力移到了那沐小郡主身上。
心中暗暗嘆道:沐小郡主呀!沐小郡主呀!
雖說你是沐王夫婦的掌上明珠,可我顧玉棠也是父親母親的心頭肉,你輕易也是吃罪不起的。若是你再咄咄逼人,欺人太甚,繼續胡說八道的話,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且如今是在朋普,不是在你的麗江,我的地盤,我做主!
坐在高椅上頭的林氏,先是瞧了那沐小郡主一眼,隨后把目光移到了顧玉棠身上,見她臉上含著淡笑,似是沒把沐小郡主方才所言放在心上,她也就沒必要為她打什么圓場。
自己孫女,她還是了解的,應付這樣的事,還是綽綽有余。
林氏捧起了梁嬤嬤擱在高幾上頭的碧螺春,轉過頭瞧了身旁的馮老安人一眼,馮老安人的面上也露出了幾分尷尬,不知該說什么,也不知該如何來圓場。
別說林氏沒想到這沐小郡主說出了如此毫無顧忌的話,就是馮老安人自己,也沒有料到。這沐小郡主好說歹說都是麗江沐王府的郡主,怎么這樣不懂規矩,沒有教養?
哪里有到了別家做客,就指著別家姑娘是丫鬟,要別家姑娘伺候作陪的?
屋里已經有幾個年長的婆子,躲到了人后,對著那沐小郡主指指點點了起來。
“那是個什么勞什子郡主,真是不懂規矩!我們家三姑娘哪里長得像伺候人的丫鬟了?要我們三姑娘做丫鬟來伺候她,簡直癡心妄想!”
“也虧得三姑娘有容人之量了,至今還未動怒,臉上還笑呵呵的。若換了旁的姑娘,指不定和那勞什子郡主吵嚷起來了。”一個黑臉婆子說著,眼神時不時往人群里瞟著。
突然間,一個胖臉婆子擠開了一眾小丫鬟,來到了那些個背后喜歡說人是非的婆子身邊。
聽著那幾個婆子說起了沐小郡主,那胖臉婆子當即就來了興趣,她可是道聽途說了許多關于沐小郡主的事跡,如今正好借著機會,向她們炫耀炫耀。
隨后只聽到那胖臉婆子一番說書式的演繹,“那沐小郡主,是個有怪癖好的姑娘。也不知沐王府里皆是男兒還是沐王爺自小把她當做男兒來養,聽說那沐小郡主平時喜歡男子裝扮,到寺廟庵堂去勾搭那些個前來進香的大家閨秀,甚至還對那些個大家閨秀說,要娶了她們回去。”
眾婆子聽著那胖臉婆子這樣說著,不由得把目光又移到了坐在內廳里的沐小郡主身上。
真是看不出來,這表面上看著如同天仙一般的俊俏姑娘,竟是個這樣的人
如今沐小郡主還未到嫁娶的年紀,若是到了那個年紀,沐小郡主這是要嫁出去還是要招個姑爺回來
不過以沐小郡主這樣狠厲的一個人,誰家兒郎娶了這樣的人回家,都是要遭罪的。指不定嫁了人之后,這沐小郡主又能折騰出個什么天翻地覆的事情出來
那些個婆子說話的聲音極低,卻不偏不倚都落入了顧玉棠的耳中,看來最愛編排,背后說人閑話的,還是這些個干粗活的老媽媽。
顧玉棠帶了幾分嘲諷地笑,望了那沐小郡主一眼,隨后道。
“郡主,玉棠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只怕是要辜負郡主的期望了。府里還有好些個熟知朋普地方的丫鬟婆子,若是郡主不嫌棄,我喊了管事過來,給你挑幾個機靈的。”
聽得顧玉棠這樣說,先前起頭說要帶著沐小郡主,領略朋普風土人情的紅姨娘,也跟著附和了幾句。
“郡主,棠姐兒近日身子不大好,又準備著回澄江的事宜,只怕是抽不出身來陪著郡主游歷朋普。府里的大多數丫鬟都是朋普本地的,若是郡主喜歡,可挑上幾個引著郡主出府。”
此事既是紅姨娘起頭的,這打圓場,自然也是要她來了。
沐小郡主沒看紅姨娘,只覺得她一個姨娘,如今屋里既有太太,又有長輩,哪里輪得到她一個姨娘來打圓場
沐小郡主把目光都放在顧玉棠的身上,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覺得眼前的顧玉棠,長相算不得上佳,氣質也算不得好,渾身透著一股病氣,說起話來倒是能把人嗆得不行。也不知定武侯世子究竟是瞧上了她哪一點
既然顧玉棠說自己身子不大好,那她就要問問,她到底是怎么個不好法
是真的身子不好,還是隨口編了句,來堵她
沐小郡主端起了高幾上頭的大紅袍,輕輕飲了半口,佯裝親切地問了顧玉棠一句。
“顧家姑娘身子不好,不知是犯了風寒還是受了涼要不要緊要不要請人拿了我的帖子,去惠民藥局請幾個大夫過來,給顧家姑娘好好瞧瞧”
“郡主的好意,玉棠心領了。府里有專門為玉棠瞧病的大夫,就不勞郡主費心了。至于玉棠的病,大夫說過要靜養,急不得,引著郡主去游歷朋普之事,恕玉棠不能勝任!”顧玉棠這樣說著,把方才那沐小郡主所言,統統堵了回去。
被顧玉棠這樣一堵,沐小郡主一時語塞,不知要說什么,正躊躇不止的時候,蔡氏就朝她望了過來。
“萍兒從麗江過來,一路舟車勞頓,想必是辛苦了,時候也不早了,我喊了丫鬟引著你下去休息吧!”
蔡氏話音剛落,隨手招了個丫鬟,讓丫鬟帶著沐小郡主和身邊的隨從,一起下去休息了。
沐小郡主出了內廳之后,林氏和顧玉棠也緊跟著出了內廳,紅姨娘見眾人都走了之后,她自己也尋了個理由,向著馮老安人和蔡氏福了一禮,就出去了。
蔡氏依舊坐在高椅上頭,咳嗽咳得滿臉通紅,險些就喘不過氣來,好在身邊伺候的丫鬟,及時拿出美人捶下來,輕輕拍了拍蔡氏的后背,讓她順過氣來。
馮老安人瞧著蔡氏這副模樣,當即就轉過頭去,不在瞧她。都咳成了這個樣子,覃大夫前些日子還說蔡氏的病已經大好,她想著不是大好,而是蔡氏在拼命撐著了吧
聽著一陣陣猛烈的咳嗽聲,馮老安人沒忍住,還是說了句。
“六郎媳婦,你身子不好,就老老實實在屋里待著,出來做什么?府里的事情自有我和馮姨娘打理著,用不著你操心,你就老老實實養病吧!”
蔡氏好不容易忍住了咳嗽,臉上憋得通紅通紅地,整個人看上去極為憔悴,由著婆子攙扶著站了起來。
“母親,只要六郎一天不休了我,我依舊是顧家二房的管家大太太,這顧家的大事小事,我都應該盡心做好。憑她紅姨娘什么身份,不過是我屋里伺候的一個丫鬟,有何資格支撐起這諾大的一個顧家”
馮老安人心里暗暗道:其實蔡氏所言,句句在理。紅姨娘的確沒這個資格,也沒那個本事,跟著自己學了半個月的管家,竟還連最普通的賬簿都不會看
這樣的人,還想著做什么管家大太太
只怕被底下的人做了假賬,她自個也瞧不出來。
要不是老六三番四次來請她耐心教導紅姨娘,只怕那紅姨娘,早就叫她喊人攆出后罩房了,哪里還回給她繼續留著
但若不讓紅姨娘來管家,難不成讓蔡氏拖著一個病軀,奄奄一息來管著這諾大的顧府以蔡氏如今的身體狀況,再操勞下去,只怕就到頭了。
馮老安人心里頭也是有點心疼這個兒媳,但自己兒子不喜她,她才會落得如今這個下場。
蔡氏明面上是個拿不定主意之人,事事來請教她,可事實上,蔡氏心里卻是個有主意的,在梁氏茶飯里頭下毒之事,十有八九是出自她之手,且那兩個丫鬟之死,也和她有莫大的關系。
這樣的兒媳,斷斷是留不住了。
“敏蘭呀!如今你身子要緊,你先養好身子,旁的事,咱們日后再說!”馮老安人說著,又想起了晟哥的事,又道:“敏蘭,晟哥如今雖說回來了,可你病著,是照顧不好她的。你若是不介意的話,我想把晟哥接到屋里來養,我親自教導他。”
蔡氏和顧六老爺顧禮華有一子,也是二房的嫡長孫。
自小就是在蔡氏屋里養大的,后來去了蔡家族學念書,前不久族學放了假,和著顧玉柏一起回來的。
晟哥兒是蔡氏養大的孩子,蔡氏心疼他心疼得不得了,每每回來,蔡氏都會把他接到自己屋里的碧紗櫥,住上幾日。如今這回蔡氏重病,蔡氏生怕過了病氣給晟哥,愣是面都沒讓他見上幾次。
若是晟哥兒能養在馮老安人屋里,必會得了馮老安人的悉心照料。到時候即便紅姨娘和顧禮華有了兒子,晟哥兒有這個嫡長孫的身份和馮老安人的疼愛,紅姨娘也輕易動彈他不得。
晟哥兒是嫡長孫,若是紅姨娘日后無出,那他便是承繼二房之人。他的身份,在二房是舉足輕重的。
“敏蘭替晟哥兒多謝母親,晟哥兒能得了母親的照料,必會平安長大,到時候請母親再給她尋個好人家的姑娘,莫要讓紅姨娘那廝,欺負了他。”
蔡氏說著,已然跪了下來。
地上的青磚石板,冷硬異常,硌得她的膝蓋疼,可她卻沒有立即起身,而是給馮老安人重重地磕了三個頭,由著婆子小心翼翼攙扶著,又坐在了高椅上頭。
其實就算蔡氏不來求她,馮老安人心中也起了收養晟哥兒之心。她寡居多年,身邊無人相伴,唯有個獨兒子,獨兒子又要忙著外頭生意上的事,哪里顧得上在她身邊盡孝道
若是收養了晟哥兒,她的日子過得也就沒有那么孤獨了,晟哥兒也會在她身邊,精心侍奉她,盡了該盡的孝道的。
馮老安人吩咐雨燕要了架軟轎過來,把蔡氏扶上軟轎之后,由著幾個粗壯的婆子,抬回了瑞月院。
回到暖閣后不久,馮老安人差人喊了顧禮華去,母子二人在暖閣里頭說了半天的話,終于說通了顧禮華,把晟哥兒接到了后罩房來住。
待齊氏走后,就把齊氏如今所在的那件耳房,收拾打掃之后,給晟哥兒住。
出了前廳之后,顧玉棠并沒有著急回了自己的東廂房,而是去了林氏的堂屋。暖閣里頭,已有機靈的小丫鬟生上了暖爐,往軟榻里頭塞了幾個湯婆子,捂熱了軟榻之后,才讓林氏和顧玉棠坐上去。
窗戶已經叫丫鬟糊了一層厚厚的明紙了,任憑外頭刮多大的風,也吹不破這窗戶紙。
抱著懷里的鎏金雕花的湯婆子,顧玉棠坐在軟榻上,聽著林氏的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