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不能禽獸不如啊
方應物滿心疑惑,忍不住問出口道:“此人其實并非仆役之流,乃是同族兄弟,追隨在下左右效勞而已。想來天下良材萬千,廠公何以對他青眼?”
尚銘坦然道:“我這養子,受制于身份,將來要學文習舉業那是不可能的,惟一的路子便是武臣。我自會向陛下求一個武官職位的恩典,如錦衣衛百戶。
不過既然要做武官,那身高體壯、武力出眾是最好的,文才用處實在不大。再不濟,也可以做一個御前舉傘蓋的力士。
剛才在東廠看到你那仆從,年少力強,高人一頭,虎背熊腰,相貌端正,又是能以一敵五的壯士,同時望之也并非蠢笨之輩。
所以甚合我意,想要借用幾天,你意下如何?當然天意渺渺,還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原來如此,方應物恍然,這尚公公確實思路超前,雖然他不懂什么叫基因和遺傳,但也知道根據條件去找上好的武官胚子人選。
他便答道:“此人名為仆從,其實并非家奴。既然廠公有召,待在下與他說過,看他本人愿否。”
“我也不是六親不認的人,他可不會吃虧,想來也沒有什么理由拒絕......”話說到這里時,袁指揮出現在廳門口,尚銘便閉口不言了。
方應物當然很懂事的不再提起借種話題,不過他已經知道了尚銘叫自己前來的意圖,那就沒有必要繼續在這里呆下去了。
而且最大的原因在于,他不能不識趣,不能一直當電燈泡,必須要為尚銘和袁指揮秘商而騰出空間和時間。他們兩個大頭目商議事情,是不可能當著自己面的。
不過念及此。方應物突然有所明白,莫非袁指揮方才借故出去半晌,也是故意主動避開,讓尚公公和他有機會單獨談話?
人際交往中,真是一舉一動皆有學問吶,方應物一邊感慨著,一邊起身向尚銘告辭。果然,尚銘并沒有極力挽留,任由他離去。
方應物走到門口時。耳朵里飄進一句話,聽到袁彬對尚銘問道:“廠公近日可曾見過覃昌太監?”再往下面,方應物已經邁出了門檻,便都沒聽到了。
不過就僅僅聽到覃昌這個名字,方應物也能推測出很多內情了。這也是個重要角色。
覃昌同樣是司禮監秉筆太監,而且是實際上的司禮監二號人物,尚銘這個二號是名不副實的,大多時間在宮外東廠廝混。
天子不見大臣,若有旨意詔書,多由懷恩與覃昌兩人向外傳達,懷恩擔任掌印太監。有時不便輕動,所以更多時候是覃昌擔負起天子與大臣之間的聯絡重任。
如果用二十一世紀的名詞來比喻,覃昌就相當于天子身邊的大秘。
袁彬向尚銘問起覃昌,這說明了什么?這說明尚銘與覃昌是同伙。至少關系是非常密切的。
而袁彬本身與司禮監掌印太監懷恩同為英宗老人,關系很好,估計這也是尚銘邀請袁彬會商的原因,看中了袁彬背后的懷恩。
方應物猜得出。尚公公和袁指揮在今天這件事上,就是要抱團取暖了。你請懷恩出面。我請覃昌出面,大家共度難關。
懷恩與覃昌都是可以隨便面君的大太監,若他們兩人都能在陛下面前開脫幾句,起碼可以抵消部分萬通或者萬貴妃的讒言罷。
宮中勢力錯綜復雜,一點也不比朝堂簡單。遇到事情就好似春秋戰國時的合縱連橫一般,有時候令人眼花繚亂的很難看清楚。
方應物雖然猜出來了,但毫無用處,這游戲他沒有參與的資格。其實他很躍躍欲試,可最終也只能暗自感慨英雄無用武之地。
他原本以為,到了京城憑借自己本事輔佐父親必將如魚得水,現在看來也不是那么簡單。
最大收獲除了能把父親救出天牢,也就是長了不少見識,除此之外能干的就是刷點聲望,實事很難插手。
自己若想獲得入場資格,還是要先老老實實、腳踏實地的去讀書,然后一步一步考出來,考不出來就想辦法走別的道路,比如監生。
方應物走到尚銘宅院大門的時候,方應石連忙從門房里出來,追上方應物的腳步。
看到他,方應物想起尚銘的托付,便笑道:“你前些日子,還在念叨沒有女人投奔你。今天卻有個機會,不知你想聽不想聽?”
方應石年歲比方應物大個幾歲,但家里窮困,二十郎當光棍一條,不然也不會下了決心跟著方應物出來闖蕩世界。
這歲數要說對女人沒感覺,那是不可能的,方應石饒有興趣的問道:“秋哥兒你有什么要說的?”
方應物想起來就覺得好笑,他指了指身后尚銘的大宅院,“那里面有數十美人,等著你去開采,你意下如何?”
方應石慌里慌張回頭看了一眼,“秋哥兒你想要我去死嗎?我方才打聽的明白,那可是尚公公的宅第!”
“若是尚公公親自邀請你去,又該如何?”
方應石哪里會相信,“秋哥兒向來說話謹慎
,今日怎的如此信口開河?切莫胡亂對我說笑了。”
“我可不是胡說,尚公公膝下無子,但又想要養個兒子。收羅了幾十個美人在府中,但也要找男人,卻看上你了。”
方應石目瞪口呆,只覺得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太監找養子的有很多,應該說但凡混到有頭有臉的太監都會收養兒子,但像尚公公這樣精耕細作的卻是少有。
方應物看這方應石為此消息久久無言,“不知你意下如何?”
方應石沒像方應物讀過這么多書,也沒什么正經身份,道德約束小,何況他的性子也不是膽小性格。猛然間聽到有幾十個美人恭候自己,心里便有點蠢蠢欲動。頗有“我的大斧早已饑渴難耐”的感覺。
但理智上,又覺得這事太羞恥,太難為情,若被人指指點點也不好受。
最后方應石回過神來,很不好意思的說:“我不知道,秋哥兒你是個有主意的人,替我做這抉擇好了。”
方應物撇撇嘴,“廠公發話點了你,這種事估計也是強扭的瓜不甜。愿意不愿意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不說話,你自己想好就行。”
卻見方應石咬咬牙,仿佛下定了決心,拍著胸脯道:“我跟隨秋哥兒這么久,耳濡目染也是知廉恥的人!那等禽獸之事。還是不做為好!”
“也好!不愧是我身邊的人!”方應物當然是無可無不可,“不過連禽獸之事都不做,那豈不是禽獸不如?”
方應石愕然,一路繼續糾結于要行為禽獸還是禽獸不如,不知不覺回到了浙江會館。
在前堂遇到了黃掌柜,方應物習慣性的打聲招呼就要過去。但黃掌柜卻喊住方應物,“忠義書坊姚先生那邊。有人來找你!”
方應物看了看周圍,沒見有其他人在堂上等候,詢問道:“莫非等不及,所以已經走了?”
黃掌柜答道:“不在這里。在旁邊小廳里候著。”
方應物帶著幾分納悶,隨著黃掌柜去了側間小廳里,卻看到里面坐著一位二十來歲的標致小娘子,便恍然大悟了。若是婦道人家。確實不適合坐在那人來人往的大堂上等人。
黃掌柜為方應物介紹道:“此乃姚先生屋里的張氏娘子。”又對那張氏道:“這就是方公子了。”
姚先生屋里的?方應物了然,大概就是姚謙在本地找的女人罷。但沒什么名分,所以也只好如此含糊稱呼。
黃掌柜介紹完后,主動退了出去,獨留方應物和張氏在這里說話。
張氏娘子起身對方應物福了一福,話還未說,淚珠子先不停地掉了出來,又抹了抹眼淚,才道:“我家老爺遭了難,懇請方公子相救!”
方應物大驚,“前兩天見過還好好的,怎么就遭了難?”
張氏泣道:“今日突然有東廠的番子,闖進書坊,說是忠義書坊犯禁書之例,捉走了我家老爺!”
聽到“禁書”二字,方應物腦子中自動冒出了金瓶梅等名詞。不過成化年間這本奇書肯定還沒出來,但出現情色小說苗頭也是有可能的。
瞧不出這姚先生還挺道貌岸然啊,開業那天還對自己嚴詞說絕不印誨婬之書......回頭要找他借幾本瞧瞧,沒準還是后世散佚失傳的佳作。
不是方應物惡意揣測,不然姚先生還敢印什么禁書?詆毀靖難的?誹謗圣賢的?侮辱帝王的?
諒那姚先生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印這一類的禁書,所以也只能往情色書籍上想了。這種書,就是個擦邊球,只看官府管不管了。
想至此,方應物對張氏寬慰道:“你不必憂心,東廠番子捉富商,只為錢財,并不會傷人性命,慢慢化解了就是。”
方應物說這話也是有把握的,東廠廠督尚銘和西廠汪太監的作風完全相反。
汪太監年少氣盛,專在朝堂上攪風攪雨,惹得大臣都很煩他。而尚公公掌管東廠,卻很少去招惹朝臣,專心致志在民間活動。
最常見的業務就是刺探民間富人的各種過錯,然后趁機捉拿富人,但不傷人性命,只為錢財。而這次,就是姚謙姚先生中獎了。
但只要錢財到了,東廠就必定毫發無傷的放人,這方面尚公公倒也是信譽卓著的......
張氏繼續哭道:“這次只能指望方公子了,聽家人說,方公子是連閣老那里都能說上話的。”
方應物苦笑,難怪要來找自己這外地秀才幫忙,可閣老與直屬天子的東廠是兩回事啊,閣老的面子未必在東廠好用。
不過可以理解,姚謙到京城大概時間也不長,開張沒多久,估計目前就是與京縣縣衙、兵馬司之類底層管理機構混了個臉熟。
再往上的關系還沒有建起來,他的家人病急亂投醫找到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方應物轉過頭,對在身邊侍候的方應石說:“石頭兄,你面子大,說不定要求你獻身了,不能禽獸不如啊。”
狀態低迷,為之奈何,先補了昨天第一更。
我喜歡這本小說推薦
暫時先看到這里書簽
如果發現第一百二十六章不能禽獸不如啊侵犯了您的權益或者有違法信息請舉報,一經發現,即作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