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ukuge第十五章承認第十五章承認興霸天
刑房內外。
鴉雀無聲。
兩方怔怔地看著海玥。
府衙是震驚居多,除了顧山介和邵靖有所醒悟外,其他人都傻了。
這些日子,整個衙門圍繞著黎維寧遇害的案子團團轉,現在有人告訴他們,死的不是王子,還是護衛害的?
這怎么可能!
而安南護衛一方的神情就十分微妙了,方才的囂張氣焰一掃而空,好幾個人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神情古怪。
“可笑!”
阮正勇的神情相對而言最為平靜,連暴怒之色都隱去,只是目光狠狠地刺在海玥身上,好似要重新審視這個受到自己指控的書院學子:“你為了脫罪,竟捏造出這等彌天大謊?”
“不必急著狡辯,有關安南王子的真假,我早就有所察覺,因為疑點不止一處。”
海玥開口,將新編西游、山嵐酒量、靈房無人等種種細節都說了一遍。
所有接觸過那位安南王子的人聽了,都不禁露出回憶之色。
比如邵靖就想到,出府衙前,安南王子特意要坐在轎子里,而非騎在高頭大馬上,招搖過市。
介紹東坡書院的歷史時,對方表現又是毫不驚訝,連蘇軾在海南的教學也頗為了解。
這些細微之處,很難特別注意到,但此時回想,不禁從側面佐證了真偽。
但海玥說完這些,竟又主動:“當然,這些都不能算作真憑實據!”
鄭五聞言立刻囔囔:“那證據呢?你說了一大通,倒是講證據啊!”
“放心,我所說的證據,不是模棱兩可的栽贓,比如庖屋里丟失的酒壺……”
海玥冷笑:“那酒壺是你們那晚特意拿走的吧?很陰險的手段,明明不是實證,卻能讓人百口莫辯,若非府衙的兩位官人明察秋毫,不為把戲所動,我就被冤枉死了!”
顧山介暗道慚愧,若不是你一個學子用上槍了,他肯定是要下令好好審問。
至于無辜不無辜,審出結果來不就知道了么?
但既然那種逼問沒有發生,顧山介自然義正言辭,撫須道:“我等為官之人,當不畏艱險,明察秋毫,豈會被區區小道所惑,冤枉了良善?”
邵靖為之側目,阮正勇也聽不下去:“別東拉西扯了,說證據!”
海玥道:“那日清晨,你帶著護衛氣勢洶洶地沖入學舍,一口咬定我是兇手,當時的理由是,別的學子都安然無恙,唯有你們的王子中毒身亡,那么接觸過他酒壺的我,自然有了重大的投毒嫌疑。”
“當時所有人都被你蒙騙,也包括我在內,我知道自己沒有下毒,但也一直在琢磨,兇手到底是怎么辦到的?思來想去,都覺得那是一場不可能的毒殺!”
“事實上,這個指控的過程中,你就露出了破綻!”
阮正勇目光閃動:“哦?什么破綻?”
海玥道:“你太急了!或者說,由于你預設了答案,推理案情的過程就省了,順序出現了致命的錯誤——還未入學舍,就已經把我定為了兇手,而不是在確定了其他書院學子的狀態,再得出是誰下毒的結論!”
邵靖反應過來:“對啊!爾等居于號房,未入學舍,怎么就知道其他書院學子沒有中毒,直接把海玥定為兇手的?”
阮正勇愣了愣,表情終于沉下。
“這是其一!”
海玥緊接著展示手中的尸格:“另一項鐵證,在尸身上!”
“你們起初以不愿王子的尸身遭到褻瀆的名義,禁止仵作驗尸,事后派遣護衛看守,結果這群護衛飲酒作樂,連一個守靈的人都沒有!”
“這不奇怪,躺在棺木里面的,根本不是他們的主子,豈會有半分敬意?”
“可一旦外人要靠近靈堂,護衛卻又無比緊張,拿著武器,堅定守在外面,當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所以我調虎離山,誆走了大部分護衛,讓仵作趁機入了號房,開棺驗尸!”
短短的一句話背后,是海氏族人的相助,四哥的調配,八哥的重金收買,否則仵作豈敢出面冒險?
不必事無巨細,一一贅述,海玥大致說明了過程,就將復驗尸格遞給了顧山介和邵靖:“兩位官人請過目!”
顧山介迫不及待地拿過,仔細一看,驚咦道:“除了中毒的跡象,左右肩部、胸腹處,還有黑斑淤積?”
海玥沉聲道:“這是外力控制住死者的肩膀,按壓著死者的胸腹,從而導致的約束性損傷,尸體皮膚上出現的黑色斑塊,正是皮下出血映現在體表的痕跡。”
后世尸檢,尸體各個部位的損傷究竟有多嚴重,能不能致死,是需要解剖檢驗的,法醫會詳細記錄損傷所在的部位,損傷的特征形態,并且盡可能地推斷致傷物形態。
古代沒有那么科學的驗尸流程,但經過這樣的解釋,大家也明白了:“有人控制著死者的肩膀,按壓著死者的胸膛?”
“不錯!那一晚,王子的替身酒喝半醺,被扶入臥房,然后迷迷糊糊之間被灌下了毒藥,夜半時分,在床上痛苦地掙扎起來。
“而同處一室的護衛統領,不僅不通報,反倒用膝蓋壓在對方的胸前,再用兩只手控制住對方的肩膀,制止喊叫和掙扎!”
“他就這般痛苦而無聲地死去。”
“直到第二日清晨,安南護衛故作驚怒大叫,昨夜還談笑風生的‘王子殿下’,已然‘遇刺’!”
說到這里,想到“黎維寧”熱情開朗的笑容和對西游的熱愛,海玥露出悲傷與憤怒:“我原本以為,確有刺客暗殺,只是誤中副車,害死了替身,而你們順水推舟,謀劃了這一切!但從尸體的特征上來看,刺客不可能用這樣的方式殺死目標,只有你阮正勇,你這個身邊人痛下殺手,才會有這樣的死亡特征!”
“嘶!”
這次倒吸涼氣的不止是顧山介一人,就連邵靖都變了臉色。
太殘忍了!
安南護衛則一聲不吭,阮正勇默然良久,咬牙擠出一句話:“荒唐!若真如你所言,那人是王子的替身,我殺死他,目的何在?”
顧山介只覺得驚心動魄,呻吟著道:“對啊……這么做又是為什么呢?”
海玥正好反問:“顧府尊,學生想請教一事,安南使節為何至今停留在瓊州府,沒有北上?”
顧山介嘴動了動,看了看在場的安南護衛個個五大三粗,身材魁梧,一時間不太敢說,擔心對方暴起。
邵靖則接上:“使團來得本就突然,他們不僅要我瓊州府衙出具通行文書,更要安排轎攆,匹配王子之尊,一路護送至布政使司……”
“這是不僅要配備大隊護衛,還要有足夠的排場,車架器具,一應俱全?”
“是!”
“安南使團以往入京,從未途徑過我海南,這完全沒有前例可循!況且安南是藩屬,我大明乃宗主,恭迎外使,如此禮節,豈非本末倒置?”
顧山介聽到這里,才連連點頭:“是啊,所以本府斷然拒絕,后見他們還在糾纏,不得不避了出去,咳咳!”
海玥道:“那么動機就很清晰了。”
“半個多月前,安南使團跨海而至,瓊州府衙不敢隨意放行,更無法答應他們的無禮請求,只能將之留下。”
“在等待三司衙門回應的過程中,假冒的替身并不感到緊迫,真正的安南王子卻等不及了,迫切尋求北上的機會。”
“而從地方衙門的態度里,真正的安南王子也意識到,此行坎坷,求援艱難,于是醞釀出了一個計劃。”
“一個用嚴重的外交事件,來幫助使團獲取主動的計劃!”
“府衙是不能待的,便假借貢祀失竊,搬出府衙,來到書院,鼓勵替身與眾學子往來,那晚觥籌交錯,眼見有了嫁禍的機會,等到替身回到號房,將之殘忍殺害,第二日清早,氣勢洶洶地闖入學舍,將罪名定死在我大明學子身上!”
“府衙不知有假,以為身為正使的安南王子,真的在我大明官學遇害,外藩使臣朝貢,出了這等惡事,經此一來,使節團接下來的路途勢必順遂,沿途的衙門誰敢再作阻攔?”
“同時,便是到了京師,使團也占住了理,一方面叛臣刺客窮兇極惡,絲毫不顧及大明天威,另一方面終究是我大明地方沒有保護好使節,多少顯得理虧。”
“所以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兇殺,從使節團來到書院拜訪的那一刻起,‘安南王子遇害案’,就已經醞釀完畢了!”
聽到這里,刑房官吏,皆對安南上下怒目而視。
如果說隱瞞王子的身份,是為求安全的不得已措施,這等所作所為,就完全是卑劣的欺騙!
可恨至極!
“你指控我的破綻是一證!復驗尸格是一證!如今動機已明,還有一證!那位替身,不會從石頭縫里面蹦出來!”
海玥最終道:“此人的談吐風度,非尋常百姓可比,我將請人循著你們登上瓊海的路線,將沿路的城鎮查一遍,找出這個人的真實身份!這個過程需要些時間,但終究能水落石出,事到如今,你還有什么話好說?”
阮正勇微微垂首,眼瞼低斂,似在思忖狡辯之詞,但聽到最后,他冷哼一聲,猛然昂首:“不錯!本王才是真正的大越王子,黎維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