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平安無事——!”
打更人敲梆的聲音遙遙傳至,海玥、那燕與孫彬,站在驛館門前。
同樣是嫌疑人,力士項昂由于身體強壯,武功不俗,被綁住留在府衙,小書童孫彬則被帶回現場。
醉酒的捕快都去睡了,三人直接邁入廳堂,走向二樓。
“咯吱咯吱!”
腳下踩著樓梯的聲音,在空蕩蕩的驛館里回蕩,格外的醒目,海玥探頭看向一樓,突然問道:“你們來住驛館的時候,客人多么?”
“不多!”孫彬搖了搖頭:“這里是渡口的官驛,尋常人是住不進來的,我們入住時,只有另一位官人在。”
“誰?”
“瓊州府的宗通判,似是身體抱恙,在驛館已經住了好幾日,聽到老爺來了,才出房相迎。”
“通判宗承學?”
海玥眉頭一揚。
知府衙門的官員,正常情況下有知府、同知、通判、推官和知事,然瓊州府地處大明的最南邊,過于偏僻,州縣官員都有缺額。
之前安南王子遇害案,出現的官員就僅有知府顧山介和推官邵靖,但聽師爺季華提過,確實有一位通判在,只是此人水土不服,自去年到任后,就在家養病,幾乎不過問事宜,所以別說他們了,連府衙中人都幾乎沒見過。
海玥繼續問道:“這位宗通判住在驛館,是準備離開瓊山?”
孫彬道:“出事后,小的看到他們匆匆收拾行李,連夜離開,顯然是受到了驚嚇,應是北上去徐聞了……”
海玥若有所思,走入房間。
白天他來到這里,觀察過現場的血圖騰,對于黎族人作案產生了懷疑,此后果然釣出了黎人耳目也來查看,順藤摸瓜,找到了那燕。
現在第二次來現場,為的是進一步還原案情的細節。
“你們住進驛館是幾時?”
“酉時五刻(晚六點十五)下船,住進驛館應是酉時七刻(晚六點四十五)左右。”
“可曾張揚,暴露行蹤?”
“沒有張揚,但入住官驛,自要出示符牌,王驛丞見狀馬上出來招待,鞍前馬后,還要張羅酒菜,去街上最好的酒樓買。”
“買了嗎?”
“沒有,老爺拒絕了,就在堂中簡單吃了些飯菜,王驛丞作陪,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他很是健談,用膳時一直陪侍左右,還在席上提及了如今島上有黎人作亂,囂張跋扈,威逼府衙,弄得人心惶惶,唉!可惜我們那時沒有防備……”
“入睡是幾時?”
“戌時四刻(晚八點)。”
“這么早?”
“項大哥暈船嘔吐,老爺坐船后也不舒服,用了晚膳,稍作洗漱,便早早睡下了。”
“你是幾時休息的?”
“戌時六刻(晚八點半)。”
“幾時醒的?”
“不知,那時亂的很,小的連外面的打更都顧不上聽,根本不知是什么時辰……”
“那你是怎么醒的?聽到吳巡按被擄走的動靜?”
“沒有,這扇窗戶當時開著,夜風吹進來,把小的凍醒了,小的起來關窗,然后就發現老爺不見了!”
孫彬來到窗邊,指了指。
海玥和那燕也來到窗邊,朝外面看去,后者冷聲道:“這里并不高,你們這般疏于防備,兇手只要輕身術好些,完全可以綁了吳麟,一躍而下,直接從后門奔出……”
海玥則摸了摸窗戶上的扣鎖:“你們入睡前,窗戶鎖好了么?”
孫彬篤定地道:“鎖好了!小的特意檢查過!”
“所以賊人從外面打開了扣鎖,再翻入屋內,劫持了吳巡按離開……”
海玥目光一轉,看向那燕:“你能演練一遍么?”
那燕臉色沉下:“你什么意思?”
“這樣吧,我來演練一遍,你們關好窗戶。”
海玥說罷,直接翻身而出,落在了一樓,然后仰頭等著窗戶關上,再靈活地爬了上來,趴在窗邊,伸手搗鼓了片刻,最后敲了敲,示意里面打開,翻身入內。
房間里面是兩張驚訝的面龐,海玥直接問道:“我不會從外面開鎖,且略去這一步,其他的動靜如何?”
那燕皺起眉頭:“動靜比預計的大……”
說罷看向孫彬,目光森然:“你睡得這般死?如此響動都沒有聽到?”
孫彬臉色蒼白起來:“小的……真……真沒聽到……”
“我看你就是在撒謊!你在屋內打開了窗戶,放賊人進來,里應外合,事后再說自己剛剛醒來,佯裝什么都不知道!”
那燕雙手捏了捏:“看來不用點手段,你是不會說實話的!”
“且慢!”
海玥止住了那顆蠢蠢欲動的用刑之心:“擁有絕頂身手的人,能夠悄無聲息地從外打開扣鎖,悄無聲息地翻入屋內吧?”
那燕愣了愣,有些無語:“你以為人人都是符帥和令尊么?”
“如果你不愿相信絕頂高手作案,其實還有一種可能……”
海玥微微一笑,繼續看向小書童,回歸當晚的話題:“你被夜風吹得凍醒,發現吳巡按不見了,然后呢?去尋閔子雍和項昂?”
“是的!小的奔出房間,來到隔壁重重敲門,將他們敲醒,回到屋內,確定老爺不見,開始尋找,很快整個驛館都被驚動了!”
“閔子雍和項昂發現吳巡按失蹤后,各自有什么反應?”
“項大哥極為懊惱,倒是閔先生很冷靜,讓我們不要慌亂……我們很快就分開尋找,小的連驛館外的整條街都跑遍了,挨家挨戶地敲門,都沒有老爺的蹤跡。”
“等一等!”
聽到這里,海玥立刻道:“這樣搜尋有何用處?你們當時都認為,是黎人綁走了吳巡按吧,難道黎人會藏在街巷的屋內?”
孫彬一愣:“我們那時不知啊,我們心里還盼著是老爺夜間氣悶,先是開窗透氣,再出門散步,迷了道路,這才未歸,所以在附近尋找。”
“又在說謊!”
那燕憤怒地指著墻上的圖騰:“窗戶大開,賊人又留下如此醒目的圖案嫁禍,你們還認為他是出去散步?”
“對啊……我們怎么會覺得……老爺可能是在散步?”
孫彬也呆住。
海玥卻微微瞇起眼睛:“你好好想一想,這是為什么?”
孫彬眉頭緊鎖,嘀嘀咕咕,目光落在那散落地上的字畫上,突然道:“我想起來了!一開始發現老爺不見時,這些字畫還掛在墻上,待得字畫被扯下來后,才發現這個血圖騰!”
那燕皺眉:“你是說,賊人留下了圖騰嫁禍,還用字畫把它遮住?你覺得我們很蠢?會相信這等鬼話?”
孫彬急了:“可……可真的是這樣啊!”
海玥按了按手,接著道:“府衙來人發現血圖騰后,是不是馬上斷定,吳巡按是被當地黎人擄走的?”
孫彬點頭:“是!是的!”
海玥道:“那你仔細回憶一下,當時聽到這個說法后,在場的人之中,誰表現得最為抗拒?你想好再回答,這個問題很關鍵,我會向其他人一一求證!”
孫彬仔細思索了半晌,謹慎地道:“當時最不可接受的,就是閔先生了!他反復地說過,我們剛至瓊山,老爺不可能被黎人綁走,直到邵推官說出不久前,黎人將尸體丟到府衙門口示威,同樣留下了血圖騰,他才不得不接受,當時不僅我和項昂,府衙的差人們也都聽到的!”
“很好!隨我來!”
海玥微微一笑,走出房間,來到一樓:“哪里是宗通判的房間?”
孫彬道:“這一間。”
海玥進屋內打量了一下,確實還有藥味沒有散去,再走了出來,轉了一圈,到了后院,打量著一物,點了點頭:“沒錯了,就是這么一回事!”
“梯子?你看梯子作甚?”
孫彬滿眼茫然,那燕也莫名其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這不是一起案件,其實是兩件事……”
海玥道:“走吧!再去最后一個地方,如果那個人也在那里,綁架案就可以真相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