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ukuge第五十三章《隱霧村的傳說》第五十三章《隱霧村的傳說》興霸天
“唔!”
趴在柜臺上打盹的小酒保抬起頭來,拍了拍臉頰,聽了燕修的吩咐,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這小子腿腳快,公子等不了多久,定有消息傳回來!”
燕修自顧自地取了一個酒壺,來到桌前擺好碗,倒滿了酒:“公子的官話說得很好,但口音上還是能聽出些瓊海的味道,那里的山嵐酒我嘗過一次,至今都回味無窮,哈哈!”
海玥坐下:“我酒量不行,山嵐喝不了三杯就醉了,卻是無福消受那等美酒。”
自從書院那一晚醉酒,第二日被指認為殺害安南王子的嫌犯后,哪怕事后揭穿真相,他也不再沾酒。
人依舊菜,但癮沒了,自己在家都不喝了,更何況是與一個陌生人對飲。
燕修也看了出來,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碗:“那我就不客氣了!那位瓊州通判的事情不算秘密,公子這五兩銀子有點虧,若有什么想聊的,我附送了!”
‘你還挺會做買賣,這算是話療么?’
海玥心里有些無語,卻也跟對方閑聊起來。
從當地的名勝古跡,說到了民間的三教九流,又從三教九流里的人物,說到了廣東省的三司衙門。
燕修侃侃而談,竟是對這些了如指掌,甚至連兩廣總督林富都敢評價:“林總督是愛民的,此前還向朝廷上了奏章,勸諫陛下不可大肆采珠,大伙兒十分感激他!”
“采珠?”
“合浦縣的海水珠,公子不知?”
“哦,合浦珍珠,自是聽過!”
“合浦珍珠自古聞名,我朝之初因休養生息,未曾大肆開采,第一次大規模采珠發生在天順年間,第二次則在弘治十二年,強征八千民夫下海采集珍珠,光是船只就動用了上千艘,結果回來的不足一半,嘖!而最近的就是去年,朝廷下令采珠,三司動員,合浦動用了六百只船,一萬漁民,耗時超三月,得到了二萬八千兩珍珠!”
“閣下果然消息靈通……”
“呵!這些不是我這小民能夠知道的,是林總督為當地說話的,祖宗時每數十年才采珠一次,如今卻頻繁采珠,大傷民生,祈求陛下收回成命啊!”
海玥聽到這里,想到入城前見到的葡萄牙人,順口問道:“聽說林總督有意與佛郎機人通商?”
“是啊!”
燕修道:“公子看不過眼?”
入城時,吳麟對此頗有異議,海玥卻知道,通商不代表服軟,而是有各種考量,卻有意試探:“佛朗機人不僅貪得無厭,更有商賈不曾有的野心,若是將他們視作尋常的外族商賈對待,恐怕要吃大虧!”
燕修攤開手:“沒辦法啊,佛郎機人在廣東做不了生意,便轉去福建,再往上還有浙江,堵不住的!既然這群外夷野心大,不如將他們留下這里!”
海玥微微點頭。
這確實是事實,葡萄牙在廣東碰了壁,并沒有放棄,而是轉移到條件較為寬松的福建、浙江等地繼續走私,“自是,佛郎機諸番夷舶,不市粵而潛之漳州”。
兩廣總督林富的觀念是,廣東畢竟與佛郎機打過交道,連仗都打過兩場,彼此有了深入的了解,既然禁絕不了對方的船在沿海游弋,那不如選擇這里作為通商地,總比其他地方再受騷擾的好。
聊到這里,酒保小川掀開后簾,走了進來,到了燕修面前,耳語起來。
燕修時不時地問一句,聲如蚊訥,同處一室,海玥面對面,竟都聽不太清,頗有種傳音入密的感覺。
當然,這其實也是內家修為的一種體現,讓他倒是對于這個疤臉大漢高看了幾分。
而待得小川稟告完畢,又搖晃著身子,來到柜臺前趴下,繼續呼呼大睡起來。
“舍弟就是如此,公子莫怪!”
燕修喝下碗中的最后一口酒,暢快地一抹嘴巴:“有關瓊州府通判宗承學的事情,公子可以問了!”
“宗通判是何時到的廣州府?”
“三月二十一。”
“住在哪里?”
“北城高第街頭的一座宅院里。”
“因何而來?”
“看病,他有病在身,入住的當天,就請了何氏藥堂的名醫何遠慧,入宅中診治。”
“他何時出的事?”
“三月二十五。”
“死因?”
“上吊自盡,按察使司衙門的卷宗,是因病情嚴重,疼痛難耐,自行了結。”
“何人驗尸?”
“按察使周宣。”
“周臬臺親自驗尸?”
“周臬臺是三十年的老刑名了,遇到要案大案,都是親自驗尸的,宗通判是官員,突然死在了廣州府內,自然是要詳細勘驗。”
“現場呢?”
“門窗緊鎖,上吊時無外人入內,仆人老邁忠心,也無嫌疑,故排除了行兇的可能。”
“尸身呢?”
“已經送回家鄉安葬了,他是福建閩縣人。”
海玥來時,其實已經問過了師爺閔子雍,關于宗承學自盡后衙門的應對。
按察使周宣親自驗尸,并勘查現場,與這位所言分毫不差。
但有些事情,對方沒有提及。
海玥故意沉默了一下。
燕修眉頭一揚:“公子不滿意?”
海玥道:“若是只有這些,我確實不滿意,宗通判留下一封遺書,你為何不說?”
燕修的神色首度凝重起來,手拿向酒碗,舉起后才發現里面喝光了,嘖了一聲:“看來公子是有備而來啊,我還以為五兩銀子賺了便宜,如今看來是虧了……得加錢!”
海玥看著他。
“好吧!我還不想砸了招牌!”
燕修嘆了口氣,緩緩地道:“公子是來打聽‘隱霧村’的吧?當地人諱莫如深,都不愿細說,也就只能在我這里,能聽到些真話了……”
海玥立刻問:“既然當地人不愿說,燕兄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有錢能使鬼推磨!”
燕修掏出銀子掂了掂:“重金之下,必有莽夫!小川,出去看好門!別讓人接近!”
“哦!”
小酒保就站起來,打著哈欠走了出去。
海玥眼睛微微一瞇:“怎的,閣下接下來所言,見不得光?”
“確實見不得光,它關系到一位就藩王爺的滔天罪惡,而這個傳說,我也是聽當地人的祖輩流傳下來,不保證真假!”
燕修身體前傾,一字一句地道:“公子若是后悔,現在走還來得及!”
海玥皺眉。
和就藩的王爺有關?
這里是廣東啊,有朱家的王爺來這個地方就藩?那不等于流放么?
“請講!”
不過隨著燕修的講述,他發現來廣東就藩的,還真有一個朱氏子。
淮王朱瞻墺。
此人是明仁宗朱高熾的第七個兒子,出生時是永樂七年,朱棣在位,不過相比起大哥朱瞻基受到皇爺爺朱棣的寵愛,朱瞻墺就是個小透明。
后來等到朱瞻基繼位,將朱瞻墺的封地選在廣東韶州府,以致于這位王爺急眼了,發出了“我何罪!斥萬里”的疾呼。
這其實并不奇怪,當時的政治版圖,就像一盤雜亂的棋局,朱瞻基是在玩“戰略安置”的套路,把弟弟安置在廣東北邊的韶州府,看似是邊陲,實則是控制中原南大門的絕佳棋子。
戰略眼光或許是著眼天下,但不切實際。
因為朱瞻墺完全接受不了來這個流放地,接連上書,以廣東“多瘴癘”為緣由,請求更換封地,朱瞻基一直沒有理會,直到駕崩,明堡宗繼位,張太后由于和朱瞻墺的生母李賢妃相處的不錯,終于將這位“貶”到廣東六年的王爺招了回來,改封去了江西。
海玥后世是完全不了解這個人,現在大致了解到這位王爺的倒霉事跡,卻又生出疑惑:“這與‘霧隱村’有何關系呢?”
燕修道:“據說那個王爺有一次帶著幾名隨從,離了王府,一路策馬狂奔,尋小道出了韶州府地界……”
海玥的表情嚴肅起來。
藩王未經天子批準,驟離封地是大罪,尤其是那個年代,靖難之役余波尤在。
燕修的語氣也變了:“王爺一行跑啊跑啊,人又饑又渴,馬也跑不動了,發現前方有一個村落,便策馬走了進去。”
“村長見這群人困馬乏的來客拿不出過所,十分警惕,不愿意收留,王爺取出了一串珍珠,想要讓村民生出貪婪之心,然而村民只希望吃飽飯,依舊拒絕了他們。”
“王爺被迫繼續上路,很快就被王府的護衛追上,逃亡計劃就此失敗。”
“而折返的途中,王爺又路過了那個村子。”
“他懷恨在心,認為是村子不愿收留,才導致自己被追上,便對護衛撒謊,說村民偷竊了他的珠寶,命令護衛進村把珠寶搜出來。”
“護衛沖入了村子。”
“搜寶失敗。”
“護衛舉起了屠刀。”
“等到越來越多的村民倒在血泊之中,王爺終于怕了,下令一把火燒掉村莊,毀尸滅跡,正在這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霧,籠罩了整個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