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四五回兄妹雙雙苦受家法姐弟匆匆密謀毒計(上)
第〇四五回兄妹雙雙苦受家法姐弟匆匆密謀毒計(上)
書接上回。
正說到對于朱元璋下令在儒學館增設女學一事,皇命一下,景清與黃瑛當即表示反對。二人的理由不過是:府學自古以來,乃男子修身立學的大雅之堂,女子入學有違禮制。
對此,朱元璋并未立即表態。而是略作思忖,俯下身去,先請他二人平身。
誰知黃瑛與景清同樣執拗地縮首拒絕:“請皇上收回成命。”
朱元璋兩手懸在半空里,頓添晦氣。沉言笑罵一句“一對腐儒”,隨即陰情難辨地放令,“痛快給朕起來說話,大丈夫當以理服人,何必矯情對事?”
這話看似玩笑,卻當即嗆得二人灰頭土臉,勾勾欠欠站起身來。
而此時,朱楹則悄沒聲地溜至階前,扯扯妙錦袖子,硬是將她拉到階下子弟隊前站立。妙錦不知所以,但聽他低聲說:“姐姐莫怕,此事父皇自有公斷。”
“此事畢竟因我而起……”
“可現在已變成了君臣的事兒,你何必充當肉餅餡兒?”
妙錦正欲開口,卻發現石階上,景清正橫眉望來,便頓顯幾分膽怯。朱楹瞧見,便立馬牽起朱允炆往妙錦前面挪了一步,硬是將她掩在身后。隨后,淡定自若地背過手去,挺起胸脯來。
再望階上,朱元璋已問向黃瑛之子黃子清:“你父之見,你可贊同?”
“這……”黃子清目視黃瑛,略顯為難。
朱元璋冷令:“此乃公事,非比家務。怎么想的就怎么說。”
“是。”黃子清刻意避開了黃瑛的目光,也避開了朱元璋視線,而是拱手望向天空,“回皇上,小吏以為,此事當問天意。”
“哦?”朱元璋似笑非笑,“你倒是給朕說說,如何問天意?”
黃子清細細道來:“所謂天意,有用則立,無用則廢。革陳除弊,適存劣汰。”
黃瑛怒斥:“黃子清,休要信口開河!”
“黃瑛,莫耍老子作派,讓他把話說完。”
這時,黃子清繼續進言:“小吏以為,吾皇舉措乃前瞻之見,家父與景解元之所以勸阻則出于后顧之憂……”
他言至于此,朱元璋已聽出言外之意。故而目露笑態,指指點點:“好你個黃子清啊,中庸之道在你這兒用得可算登峰造極呀!”他說著,又問徐輝祖,“魏國公是何見解?”
徐輝祖回應絲絲入扣:“回皇上,古來女子智慧不可小視。嫘祖始創繅絲,炎黃盛裝華美于萬代;薜洪度改進造紙術,從此詩書畫卷再放異彩;孫權之妻趙氏首創,更使天下英雄眼界大開……還看古今,女中賢能者數不勝數!臣言僅于此,但請吾皇圣裁。”
“好啊!后生可畏呀!”朱元璋一面爽贊,一面轉向黃瑛,“黃愛卿,他們兩位后生一個為愛卿之子,一個為愛卿門徒,其見地和眼界果真高人一等。”
“老臣汗顏。”
“噯,不可妄自菲薄。兩位皆為博學之士,對規矩體統有所堅持,且不失為忠義耿直。就憑這三點,就夠他們這些后生學一輩子了。這治學之事,有你等把持,朕才放心。”朱元璋說著,已望向黃子清,二人目光相交,神色會心,“依朕看,該做的還是要做。至于如何做,就由咱們這些老者在后頭坐鎮,讓這些初生牛犢在前沖鋒陷陣豈不兩全?”
朱元璋這話,一來,在眾子弟面前給二人叩了一頂高帽子;二來,則使對立雙方都有臺階可下。黃、景二人縱然有一萬個反對,卻也深知“識時務者為俊杰”與“見好當收”這樣的道理。況在黃子清一席中庸論道,徐輝祖一番據理而論之下,再多的爭辯也是蒼白無力。于是,二人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順勢呼應著黃子清和徐輝祖打恭領命。
見此結果,朱元璋頓現笑容:“女學一事,就交府學全權操辦。”
“是。”黃瑛領命。
至于授課之師,朕自會于宮中挑選德才兼備的女史擔任,子清協理日常治學事務。”
黃子清領命:“小吏遵旨。”
“記住,務必嚴格考核,擇優錄取。”
黃氏父子二人齊應:“遵旨。”
“景清。”
“小民在。”
“今后每季,就由你協同太子前來查驗學業進展。”
“小民遵旨。”
此時,朱楹叔侄二人聽聞,眉開眼笑,雙雙回頭望向妙錦。妙錦雖是激動不已,卻礙于景清氣色,未敢名狀。
這時,又聞朱元璋面向臺下諸子弟訓言:“千年禮制,終需斧正。今開女學,乃為砥礪爾等進取。若他朝爾等學業敗于女子,更當勤于自省。你等可是明白?”
眾人齊應:“吾皇圣訓,我等定會銘記!”
“好!各回處所去吧。”
眾子弟一席叩拜,依序列隊散去。
隊伍中,徐增壽自對妙錦睕睕瞟瞟,嫉恨已入骨髓。青磬則悠然自得,朝妙錦目送笑意。
眾人散去后,只見太子朱標引著宗泐入了院來。
“泐公……”朱元璋爽笑相迎,二人不免一通寒暄。
其間一番引見,眾人互施見禮,宗泐自然得見妙錦妝扮,便頓時猜出幾分原委。只是暫時未作明言。
隨后,朱元璋令朱標于府學主持設宴賜食。自己則在宗泐的陪同下,欲往紫金山玩珠峰——馬皇后就安葬于該峰之下的孝陵內。自她仙逝至今,每隔些時日,朱元璋都會在宗泐陪同之下去顧看一眼。
二人往出走時,宗泐借機說了心中所想:“尊上,貧僧若未猜錯,那景清之女可是喬裝擅闖府學,被拿了正著?”
朱元璋笑問:“想必泐公與此女早已熟識?”
“豈只熟識啊?此女便是那‘文殊寶錦’的主人。”
朱元璋聽聞,當即怔色相望,慶童更顯訝然一驚。
“大師說,那孩子就是寶錦的主人?”朱元璋問。
“正是。”宗泐點頭一笑,“尊上,這便是緣法呀。”
朱元璋一聲嘆息,笑說:“是啊……這孩子終究還是尋上門來了。”
宗泐擺手一笑,“實不相瞞,此女本是當年貧僧于西行途中所撿遺孤,后因機緣巧合,送于景清夫婦養育。當年貧僧得遇此女之時,她就被那寶錦包裹著,懸在山半山腰的一株古樹上。”
“真是沒想到,此女竟是這般來頭……朕就說嘛,那孩子言談全無半點景清作派。反倒令朕想到了徐達風骨……”朱元璋說到此處,忽然目露驚異之色,隨即轉頭向后方召喚,“輝祖!”
徐輝祖聽喚,遠遠趕過來,“請皇上吩咐。”
“可還記得當年你父之妾賈氏歸途遭歹一事?”
徐輝祖未假思索,回說:“臣記得。”他說著,搖頭一聲嘆息,“只可惜,九年來,四姨娘和小妹一直杳無音信。以致家父抱憾而終……”
“皇上!皇上!”這節骨眼上,只見東宮太監崔淵連呼帶喚地從外面跑來。
“何事?”
“劉惠妃娘娘難產,母子垂危!”
朱元璋大驚,問:“此時何人在側照應?”
“回皇上,是太子妃。可惠妃娘娘狀況危急,我家娘娘也是束手無策……”
朱元璋聽聞趕忙望外走:“泐公,來日再陪朕同往玩珠峰!”
宗泐恭送:“人命關天,尊駕自去便是。”眼見眾人匆匆而去,宗泐合掌一聲嘆息,“阿彌陀佛,佛祖保佑……”說罷,緩緩自去。
卻說這時,竟打一旁的月亮門里,鬼鬼祟祟地探出一人頭臉。那人不是別個,正是徐增壽。原來,這小子對于方才景家父女得勢一事心有不甘。一回儒學館,便以解手的由頭溜出來窺看,正巧聽聞三人議論賈氏母女一事。
遙見那一行人等步出院門,這小子眨巴眼睛一番思忖,心里又不知躥騰出多少幺蛾子。
再說朱標賜食款待景清直到午后。宴散之后,朱標特地遣人送景清父女回多栽軒暫作打理,并親擇后日二月初五為吉日,迎接景清一家遷居下賜宅邸。
只說蕭氏得見獲釋,自是萬分歡喜,前日疾癥也頓時好了大半。
夫妻二人相見,原本應是道不盡萬千濃情。可蕭氏卻分明瞧見夫君冷著臉子,滿心的不悅。何況此時,景清的手緊緊抓著妙錦腕子,而妙錦又是一身男兒妝扮,滿眼怯怯的神情,便知定是那孩子在外頭惹了事端。
一家人相見,本應分外喜慶。卻不料眼見竟是三分眼紅,七分愁怨。
蕭氏本欲上前調和,卻被景清冷冷拋在身后不知如何自處。眼見景清拉著妙錦進了班舍,她欲開口問個究竟,怎奈此時,房門已然緊閉。
“相公,到底出了何事?有話好說。”蕭氏隔門向屋內呼喚。
“莫要多言!都是你管教不嚴,以致這丫頭到處惹是生非……”
“相公!相公……”
無論蕭氏如何拍門呼喚,景清就是不與理睬,反倒招來了代姑姑與鷝鴋匆匆來問究竟。
代姑姑問:“夫人,出了何事?”
“錦兒在外惹了禍,他爹……”蕭氏指向門內,無奈搖頭。
“景解元獲釋了?”
蕭氏點頭。
代姑姑與鷝鴋聽聞,目露歡喜,轉而又一臉憂色地問:“夫人可知,到底發生了何事?”
蕭氏搖頭,滿臉苦色,緊捂胸口悲泣道:“這一大一小的,沒一個讓人省心的。我這輩子,真是欠他們的……”
“夫人身有疾癥,莫要動氣。”代姑姑安慰著蕭氏,又對屋內的景清勸解,“景解元,有話好說,莫要動氣。”
鷝鴋也開口助陣:“就是啊,景大人。錦兒是個好孩子,凡事好說,何必動氣呀?”
這時,屋內終于傳出了景清的話:“你等休要再勸!”
……本回未完,且看下文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