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顧的寶馬有日行千里之能,毒牙山又在平谷縣東南方向,這也縮短了他的路程。因此,他從黟城趕到這里也才剛到午時,官道上有的是行商和車隊,都能證明前不久有個男孩騎著黑馬奔過。
八歲的孩子獨自策馬飛奔,這景象素不多見,大家印象都很深刻。
沈顧已經見怪不怪了,懶得去想小乞丐什么時候又多get到一項騎馬新技能。
他趕上了最后一段官道,然后,線索就指向了小路。
那線索明顯得很,就是路邊的風鈴木樹枝上掛著一小截布條。深秋的風鈴木滿樹黃花,枝子上卻掛著明晃晃的藍布,當真打眼。
更何況這片樹林就在一家驛站邊上,驛站里都有目擊證人。
沈顧心頭恚怒、臉色鐵青:這小子是為了戲弄追兵,才故意留下這么明顯的線索嗎?
心腹沒等來他的命令,只得提問:“大人?”
“追!”都走到這里,能不往下追?“都打起精神。”
拐進小徑,林子越來越密,山路越來越難走,隊伍的行進速度理所當然地慢了下來。沈顧麾下有擅于追蹤的高手,這時就發現目標帶著他們兜圈子,繞了好幾程冤枉路。
沈顧沒有放棄,只提醒眾人留意四周。
山路已經崎嶇得沒法騎馬了。沈顧帶人走上一個多時辰,頭頂上忽然傳來飛禽拍翅的啪啪聲,隨后有一頭迅鷹朝他們撲來。
黟城來信了。
心腹從鷹腿上取下信紙,遞給沈顧,后者看了幾眼,目光開始閃爍。
他的手下效率還是很高的,花了幾個時辰就查明白了。這些地方豪紳么,手底多少有些不干凈,但黃家本身沒有大問題。只是在接受問訊時,平谷縣三家最大的藥行都提起,姓黃的老鄉紳這幾年身體欠妥,原本都纏綿病榻,一直要靠著名貴好藥療養。可是從去年開始,他不再去平谷縣藥行,而是從一個名作“木婆婆”的人那里買藥。
并且那人提供的藥材效果極好,這么兩年滋養下來,他都可以正常出門了。
小乞丐昨晚接近黃宅,與這有關么?
謎團倒是越來越多了:“藥行也沒人知道木婆婆是何方人士?”這字條上說,藥行此前從未聽說過木婆婆其人,面也沒見著。
這就怪了。這些鋪子在平谷縣經營數年到數十年不等,附近的采藥人和藥農都認識了八¥¥九不離十。這個圈子人數本來就少,彼此知根知底,怎會有個圈外人橫空出世,一出手還都是極品好藥?
平谷縣尉在邊上等候許久,這時終有機會進言:“沈大人,我們已經深入毒牙山,前方就核心區,近些年很少有人進去過。”
這個時候,沈顧要重視當地人的意見:“你走過這條路?”
“走過。”縣尉的臉色不太好看,“山匪老巢就建在毒牙山深處。”
“你是說,我們現在正朝著山匪的老巢走?”山路的確是越發崎嶇了,前人走過的痕跡也不明顯。這里鳥鳴山幽,樹木密得不見天,的確已經是深山老林。
縣尉抬頭看天:“從方向上來說,極似。毒牙山深處時有毒瘴飄出,山匪以此為屏障。我們奉命剿過兩次,均未成功,還折過、折過不少人手。”
“瘴氣?”沈顧朝前一指,“就像那樣?”
五十丈開外,密林中有絲絲縷縷霧氣飄蕩。
深山多霧,本不足為奇。然而這霧氣居然色作淺粉,在當前昏暗的光線下不僅妖冶,甚至還有兩分詭異。
“正是!”縣尉肅容道,“前兩回剿匪路上都遇著瘴氣,此毒中人立暈,不及時救離即死。傷者搬回去后,纏綿病榻數日,多半最后也是全身浮腫而死,藥石無效。”
“我們請來五百里內最有名的張家天師,也沒能驅走這些毒瘴。”他面色凝重,“大人,前行要三思啊。”安撫使若在平谷縣地界出事,這責任他擔不起。
沈顧嗯了一聲,轉頭喚了一聲:“左深左先生可在?”
他帶來的精銳中,就有一人越眾而出。這是個長衫文士,年在四旬左右,面白無須,身材微微發福。
沈顧對待他,比對待縣尉要客氣得多:“請左先生去會一會那毒瘴。”
左深頜首,轉身往飄飄忽忽的粉霧走去。
他一走近,粉瘴立刻圍上,那份迫不及待,仿佛本身就有生命。
左深身周則立刻泛起一層淺淡的青光,將粉瘴都隔離在外。后者似是不甘,前后左右的瘴氣一陣翻滾,都聚攏過來。霧氣的顏色立刻變深了,并且也有絲絲縷縷往眾人這里飄來,好似知道他們和左深是一伙兒的。
左深執出一只小小的黃銅鐘在手,輕輕搖了兩下。“叮呤”聲中,身周的青光大振。
任誰都看出,他給法術加碼了,可見這毒霧實是有些厲害。不過鐘聲響起,濃霧也像得了訊號,爭先恐后朝他撲來,像是嗅著了血腥味兒的鯊群。
沈顧大感懷疑:“毒瘴如此厲害,那小子竟能平安無事過去?”縣兵都能被毒倒,左先生這樣的能人也要花費好一番功夫才能豁免毒傷,那小乞丐何德何能不倒斃在這里?
負責追蹤那人緊聲道:“痕跡確實往這里延伸。”最重要的是,前方山澗,兩側絕壁,除非他們要抓的男孩變成鳥兒飛上去,否則就只能往這里頭走。
立在沈顧身側的縣尉,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從他這角度看去,左深被籠罩在一團獵獵紅粉當中,連人影都快看不清了。他沒見識過這么濃厚的毒瘴,從前飄來蕩去的些許霧氣,就將縣兵都弄死弄殘了大半。
可見,這位左先生比起官署上回請來的異士要厲害得多了。
他這里贊嘆,左先生卻有些麻煩了。
粉霧一團團撲在他的護身罡氣上,只有他自己知道,罡氣層發出嗤嗤微響——這粉霧好強烈的腐蝕性!
最糟糕的是,他手里的銅鐘,原本光滑的表面也泛出了銅綠,那銹跡越發放大,僅僅十個呼吸的功夫,就擴散到整個銅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