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也好奇,我們是看見了杜衡帶著廖紅泫出逃,才能追蹤至此。”燕三郎一邊思忖一邊道,“韓昭不遠千里而來,怎能準確無誤地找到這里?”
千歲也在思索,好一會兒才輕哼一聲:“看來,他并不像我們所想的那般,對廖家舉事一無所知么。”
燕三郎抿了抿唇。韓昭是位高權重的鎮北侯,必定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不過衛王找了大半個月才終于得到一點廖紅泫的線索,韓昭剛回都城就有頭緒,這人好生了得。
那么問題來了。“看來,廖家謀反還是觸動他了。”燕三郎輕聲道,“他并不打算作壁上觀。”
“沒聽說鎮北軍回都,否則賀小鳶就把消息遞過來了。”千歲想了想,“看來他是違令私返盛邑。你離他遠點,否則被他認出就要殺你滅口!”
“知道。既有鎮北侯沖在最前頭,我們不妨走慢一些。”燕三郎的確放緩了馬速,“自然有人比我們更著急。”
“臭小子。”千歲吃吃笑道,把一只雪白的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你心眼兒真是越來越壞了。”
有衣裳墊著,他面不改色:“拜你所賜。”
他能緊跟不丟,也是循著賀小鳶的記號找去。換作旁人,他輕易就可以用詭面巢蛛來追蹤,可是這招放在賀小鳶身上不好使。
現在韓昭越過燕三郎趕了上去,他和賀小鳶之間必有一場好戲可以看了。
千歲很期待呢。
不過燕三郎隨后就勒馬減了速,再看過一個記號以后,就在路過的灌木林停了下來,牽馬躲起。
這片林子挨著個小湖,所以植被比起之前的都要茂盛,甚至有一叢楊樹林。
燕三郎輕輕撫著馬兒鬃毛,很快將它安撫下來,安靜得連噗嚕聲都不打。
“這是做什么?”萬籟俱寂,偶有不怕凍的蟲鳴,千歲拔了根雜草玩兒,”等人嗎?”
“嗯。”相較她的沒心沒肺,燕三郎顧慮卻多,”鎮北侯已經知道賀小鳶就在前方,還留下記號,說明她在指引同黨。換作你是鎮北侯,你會怎么辦?”
“自要提防些,最好再做些布置。”千歲拍了拍手,“嗯哼,你特地留在這里,是想要別人替你先趟路?”
燕三郎聳了聳肩。
“臭小子,真陰險哪。”但是她喜歡。
不過,這一等就是足足一刻鐘。
“慢,真慢!”千歲忍不住伸手打了個呵欠。她美好的夜晚就被這群廢物給浪費了!
“來了。”燕三郎席地而坐,兩刻鐘來姿勢都沒變過,不像她沒骨頭似地。馬兒藏在楊樹林深處,只要不受驚奔出,旁人從外頭經過根本看不見它。
一陣馬蹄聲傳近,轟隆如雷,在夜色中傳出去很遠。
追兵來了。
韓昭在路邊又找到一棵做了記號的小樹。
樹皮依舊被剝去巴掌大一圈,底下刻了個魚骨箭頭,這回是往西指了。
韓昭定定看了兩眼,再度策馬前行,卻往東走。
“哎,哎,侯爺!”手下趕忙追上來提醒,“箭頭往西指呢。”
“我看見了。”韓昭并沒有減速的意思,”但那個魚骨標記的尾巴也向西擺,說明魚頭所指的方向是錯的。反向追去,才是正道!”
“啊?”手下懵圈,“這是迷惑追兵之用?”
“嗯。”賀小鳶少時的伎倆,韓昭都了解得七七八八。賀小鳶雖然創造了魚骨箭頭,又怕不相干的人也循記號來找她,于是順手造出了假訊號。
如果從魚頭到魚尾保持一條直線,那就說明這記號指引的是正途;反過來說,魚尾如果擺起,整個魚身做出個躍起的姿勢,那就說明這是個迷惑型記號,反向走才對。
顯然賀小鳶考慮到留給后頭同伴的標記也可能被閑人或者敵人看去,同樣可以追蹤而來,因此才放出了迷惑性的標記。
手下更加不解:“那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這種標記若非事先說明,任人想破腦袋也破解不出其中的奧義吧?何況這么黑燈瞎火的夜晚,能瞧見樹上的標記已經好了不起,大家都是急匆匆趕路,哪個還會去留意魚尾巴是往左擺還是往右擺?
本來這任務難度就是艱巨,魚尾巴一擺,直接升級成卓越了。
韓昭不吭聲了。
另一名手下給了同伴一記肘擊,再向他使了個眼色:“要你多什么嘴,侯爺自有心得分寸。”
韓昭沒理會這兩人之間的小動作,只是放慢了馬速,向提問的手下道:“顧吉山你留下,看看后面跟來的是誰。如有必要,阻它一阻。”說罷,扔了兩樣東西給他。
顧吉山“哦”了一聲,撥馬往后方奔去。
望著侯爺兩騎消失在夜色中,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唉,就不該多嘴。
不過顧吉山也知道時間寶貴,飛快做了些布置,這才溜進岔路,躲入山坳。這是兩座丘陵折疊之處,正好有一大片陰影可以藏身。
他甩掉手上的泥土,過了不久,遠處就有馬蹄聲傳來。
顧吉山久處軍中,側耳細聽,就知來人有七、八騎之多。
果然被侯爺料中了啊,這后頭還有來者不善。
他瞇了瞇眼,把自己蜷得更低,緊接著山邊轉出一群騎士。此時月亮正好從烏云當中鉆出來,清茶人間光華,顧吉山一眼望見領頭那人面容,不由得大吃一驚。
韓昭知道這次私自返都必定遇上復雜時局,帶在身邊的人除了忠誠絕無問題之外,還要對盛邑的風土人情、利益關系了若指掌。
顧吉山的祖父是衛國祭酒,父親卻撈了個閑職,到他這一代在盛邑就更沒什么根底了。不過他在盛邑生活了七年,不僅對國都甚是了解,王廷大員也是耳熟能詳。
這一眼,看得他汗都快滴下來了。
樸魚!
帶隊這男子,居然是宣龍衛統領樸魚。
顧吉山知道,宣龍衛人數不多,只為衛王辦差,號稱是衛王的血手套。他知道的就有七樁血案,幕后人都是宣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