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上前一步,清聲道:“鄙姓李,李開良。”
“李開良是梁國雪城人,也算是你半個老鄉。”賀小鳶笑道,“他原先幫著得勝王打理錢糧,水陸七家大商號,沒出過岔子。后來得勝王被梁所滅,他就投奔韓昭了。現在,我們想給他找個更好的東家。”
燕三郎想起從前得過的情報,梁國得勝王被剿滅,許多舊部投奔了韓昭。這一步是押對了寶,韓昭成為護國公以后,他們也能跟著水漲船高。
他鄭重對賀小鳶道了聲“多謝”。自己要在盛邑安家,必然要著手置辦產業,可是手下除了一窩黃鼠狼之外,并沒有可用之才。賀小鳶心細,早一步想到他即將面臨無人可用的窘境,將這李開良送了過來。
得勝王對抗梁王廷,一頭顧戰事,一頭還要抓糧餉。誰都知道打仗最燒錢,李開良能替他打理商號,足以說明籌運、經商手腕過人。
再說,這人已在韓昭手下做事兩年有余。賀小鳶能將他帶來邀景園,就說明他的能力得到護國公府認可。
這人確是府中急需。邀景園比春深堂大了何止三五倍?黃鶴光是打理這里就已經分身乏術,自然不能像春明城那樣,兼顧燕三郎名下的產業了。
燕三郎又站了起來,對李開良肅容道:“今后有勞了。”
李開良回禮后,就由黃鶴帶了下去,安排住處。
燕三郎這才問賀小鳶:“這三年,你過得如何?”
昨天韓昭夫婦登門,他問的是護國公府;今次賀小鳶獨自來訪,他才問起她的近況。畢竟,兩人是一起扛過刀槍的交情,比起韓昭還要深了一層。
“比起從前,當然是天壤之別。”賀小鳶轉著手中茶杯,“護國公府里又沒有公婆,除了韓昭也沒人給我臉色看。”
燕三郎笑了:“聽起來不錯。”她這樣的性格鬧將起來,分分鐘能把全府上下攪得雞飛狗跳。
“日子過得順遂,王廷里的事也輪不到我管。”她嘆了口氣,“就是閑得骨頭都銹了,還得成天對著王廷命官們的貴婦假笑!有幾回,她們還想把族中的女兒往護國公里塞呢。”
“護國公沒有納妾吧?”燕三郎知道韓昭如今的身份,哪怕送女進護國公府為妾,滿廷文武也是巴不得。
賀小鳶美眸中殺氣四溢:“他敢?”
燕三郎莞爾。賀小鳶最擅長殺人不見血,若有哪家貴族真敢將女兒送給韓昭,恐怕第二天人就不見了。
“你呢?”她反問他,“你看王上都要大婚了。”
“他成婚,與我何關?”
“你也到年紀了。”賀小鳶看了白貓一眼,見它已經盤在桌上瞇眼打盹,“盛邑出美人,今后你看中哪家的,只管找我去說媒。”
貓眼沒睜開,但是耳朵動了動。
燕三郎笑而不答。
“當然了,要說美人,你身邊就有一個。其他庸脂俗粉,恐怕你也看不上眼。”賀小鳶把熱茶一口喝盡,“好了,我得回去了,韓昭就快回府。你抓到季楠柯,這很好,不過韓昭又要忙碌起來。”
“他招出了幕后主使?”
“當然。”賀小鳶笑道,“其實我們大致也能猜出是誰,他不過是個證人。”她向白貓揮了揮手,“芊芊,再會。”
白貓看她一眼,打了個呵欠。燕三郎站了起來:“我送你。”
兩人一起殺過人,一起追過敵,這點兒交情還是有的。白貓盤在桌上打盹,沒跟出去。
陪小三逛街逛了大半天,它也累了啊,懶得動彈。現在千歲能離開木鈴鐺更遠了,足夠覆蓋從這里到大門口的距離了。
燕三郎親自送賀小鳶到了門房前,才輕聲道:“還想請你幫個忙。”
“說。”賀小鳶往門內看了一眼,沒瞧見那個毛團子。
“天耀宮曾是靖國舊宮,又經歷代衛王修整,其中典藏的靖國舊史想來不少。”燕三郎拂開一叢梅花,“我初來乍到,不識幾人,想請你幫我找找婁師亮生平。”
“誰?”這名字好似在哪里聽過。
“婁師亮,靖國末代帝王身邊的權臣。”
燕三郎這么一說,賀小鳶就長長“哦”了一聲:“是他啊,曉得了。”
“正史、野史、小傳、秩聞,皆可。”他把范圍放得很寬,“只要沾到婁師亮三字,我都想拜讀。”
“你就跟他過不去了?”賀小鳶怪異地看了他一眼。婁師亮百多年前就作古了,燕小三怎么突然對他感興趣?“沾著名字的書籍就要,那得有好多!”
“是。原本我該找王上,但國君日理萬機嘛。”燕三郎沖她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麻煩你了。”
賀小鳶嘆了口氣:“行,我去找人給你翻翻藏書閣。”說罷,告辭回府。
待她離開,燕三郎才往回走。
婁師亮是木鈴鐺的上一任主人。
他是一代奇人,拿到天衡以后不可能不好奇罷?以他身份地位,想查找木鈴鐺的來歷應該比燕三郎更容易才是。
如果這個推斷成立,婁師亮或許會留下一點線索。
所以,燕三郎現在就希望借鑒前人的研究成果,弄清天衡的運行機理。
當然,還有一點耿耿于懷:
他希望了解千歲的過往。
少年走回蘭軒,才取出連容生的來信。
走出春明城前,燕三郎給恩師留下的代收信地址,就是衛國的護國公府。
三焦鎮之行,讓他抵達盛邑的時間延遲了幾天。這樣算下來,幾乎是他離開春明城不久,連容生的信就送出來了。
恩師的脾氣他也了解,這會兒大概正在考較新收的弟子,沒事兒不會那么快想起他,并且給他寫信的。
發現有新消息可以查收,白貓又不困了,跳到他懷里,抻著腦袋去看信,一反方才的昏昏欲睡。
燕三郎撫了撫它的脖頸,才把信紙放低,供兩人一起看。
老頭子用詞精簡,所述無非二事。
其一,燕三郎離開后,就有許多人抵達春明城找他,有的還悄悄摸進了春深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