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漱玉卻像見到猛虎撲面,花容驟然失色,連退幾大步:“別過來!”
她尖叫出聲。
顏烈聞言停住腳步,低聲道:“是我。”
她怕的就是他!這是噩夢嗎?
吳漱玉真真切切被嚇到了,櫻唇抖了半天,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你怎么在這里!你、你……我在哪里!”
她下意識舉目四顧,卻見四周都是自己熟識的景致。
“別……”顏烈想對她說“別回頭”,可是吳漱玉已經回過頭了,然后又轉了回來,滿面驚恐地盯著他。
她好像沒事?
“這是你的夢境。”顏烈輕聲安撫她,“別怕,你很安全。”
她消失得不明不白,顏烈總覺她是預謀逃走的,當時暴跳如雷,恨不得將她擄回來上遍十八般刑罰。然而如今再見她,那些氣惱都煙消云散。
或許人之將死,其心也善?
“你怎么在這?”吳漱玉并沒有被安慰到,依舊語無倫次,“你在哪里!”
兩年了,她以為自己已經逃離顏烈和他所代表的一切,日子也的確過得安睦美好。
為什么,為什么他突然又出現了!
她前后兩句話幾乎一模一樣,但顏烈卻聽懂了不同:“我還在安淶。這只不過是夢中的一場相見。”
只是個夢?吳漱玉聽說他還遠在安淶城,恐懼才開始消散,又聽他道:“我害不到你,也不想害你……我本身也沒幾天可活。”
他微微苦笑:“你的噩夢就快結束了。”
吳漱玉驚惶猶存,但也仔細打量著他:“你、你怎么變成這樣?”這人的確形銷骨立,像是風一吹就能倒,不復當年俊朗。
他瘦得快脫形了,吳漱玉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能一眼就認出。
“我中了毒,和你當年一樣,只不過是慢性的,要受兩三年的苦才能死去。”顏烈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時候差不多了。”
這人快死了?真地快死了?吳漱玉怔怔看著他,一時難以置信。
位高權重、仿佛能將眾生都踩在腳底的攝政王,把她壓迫得氣都快喘不上的顏烈,就快要死了?
慢著,所謂夢中相會,這會不會是他的詭計?
顏烈看出她眼中的疑慮,不由得自嘲:“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只是有些疑問,不想帶入黃泉之下。”他頓了頓,又問,“當年給你下毒的人是誰,你可知道?”
吳漱玉點了點頭:“端長老。”
顏烈目光一凝:“攏沙宗的端方?”
“是的。”吳漱玉點頭,“我沒親見他下毒,但是那天他偷溜進太傅府了。”
“你怎知道?”
“我、我在窗邊驚鴻一瞥,望見園中有他的身影,那時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吳漱玉當然不能說是燕三郎所言。
顏烈不置可否,只問:“他為何要殺你?”
“我在王宮中湊巧撞見他行蹤詭異。”吳漱玉回憶道,“我那一晚睡不著覺,也沒叫醒忍冬,起身去竹園里散心,突然聽見會沅閣傳來一聲慘叫。我穿過竹林,看見一個女人倒地不起,臉腫得厲害。可她的同伴,唔,也就是端長老從她儲物戒里掏出一摞紙張翻看,抽出其中一張藏好,然后又往紙上倒了什么東西,這才原路藏好。”
“我后來才知,倒地的女子是裘嬌嬌,攏沙宗的長老。”吳漱玉想起來還心有余悸,“那時她已經說不出話,正好跟我對了一眼,目光里全是怨毒。”
顏烈不需回想就明白了,她正好撞見端方偷取契約、抽走端木景畫押的那一張,還看見了他在紙面下毒。
“我想起來了,后來我正好趕到,阻他進竹林探個究竟。否則,你會步裘嬌嬌后塵。”
吳漱玉咬了咬唇。當時她走得快,不清楚后面發生了什么。
“那么,是誰救了你?”顏烈緊接著道,“時隔這么久,可以說了罷?我也不知你真實位置。”
吳漱玉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我當時昏過去了,醒來時已在安淶城外。”
顏烈仔細看她神情,不由得笑了:“你還是沒學會撒謊。”
“我沒有。”她否認。
顏烈上前一步,驚得吳漱玉立刻后退。
即便在夢中,她也是這樣怕他。
顏烈誠懇道:“救了你的人,手中有解藥,也能救我性命。”
吳漱玉仍然堅持:“我真地不知道!”
“你若不知,這一路是如何離開宣國邊境?”顏烈笑了,“從安淶城外到最近的邊境都有數百里之遙,我下令布設重重關卡,你們主仆都是弱女子,怎么能悄無聲息逃出去?”必定有人相助。
吳漱玉詞窮了。她當時是乘巨鷹走空路離開宣國的,但這也不能說出去,誰知道顏烈會不會追查到巨鷹主人頭上?
“如果這里是我的夢境,我要醒來!”吳漱玉堅定道,“從前的玉太妃已經死了,跟你也再無瓜葛。”
“玉兒。”顏烈換了稱呼,“當時,你應該將奕兒一起帶走的。”
吳漱玉聞聲動容:“奕兒他怎么了!”
“目前還好。”盡管在夢里不會感受到身體抱恙,顏烈還是彎腰咳嗽幾聲,“但我若是死了……你可知宣國現狀?自從阿燾戰死,我病倒之后,宣國每況愈下!”
吳漱玉失聲道:“不,不會罷,我怎么聽說還好!”
“聽誰說?”顏烈抓住她的話頭。
吳漱玉又不吱聲了。
她一直覺得,奕兒有顏烈這個父親相護,應該無恙才是。不曾想今日一見,顏烈已經毒入膏肓。
他說得無錯,他若是死了,奕兒怎么辦!兒子今年才六歲,落入誰手不得任人擺布?甚至可能被、被……
吳漱玉一把捂住耳朵,不敢想象下去了。
可是燕時初于她有救命之恩,于她父親有打退來敵、平定桃源之功,她怎可能出賣恩人!
“你就不能將奕兒悄悄送走?”
“送去哪里你會放心?”顏烈苦笑,“送到你身邊最好,可是你敢給我地址?”
她不敢。
顏烈定定看著她,仔細琢磨她神情里的糾結和矛盾。好一會兒,他突然開聲:“是不是燕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