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長老雖然不滿外來者帶“白星”私自出城,但事已至此苛責無用,唯有同心抗敵才是關鍵。
這種場合沒有五階修行者插話的份兒,燕三郎坐在場地邊緣暗中觀察,卻發現烈木頻頻望向一個人。
這人正與淵長老說話,言談間氣度不凡。
偏巧燕三郎也認得這個人。
在千紅山莊觀戰時,他就識得這是誰了。
修羅道西部大領主,重潼!
世事難料呵,燕三郎也不曾想見自己有一天會借圣人的光。
這個計劃是綠洲反敗為勝、外來者完成任務的關鍵,雙方領袖都很重視,諸多細節被反復磋商。
是夜,淵長老召集燕三郎等五十余人,布置接下來的潛伏計劃。
元老會派出四大長老,足見對潛伏計劃的重視。但綠洲和外來玩家參與計劃的總人數才五十出頭。
畢竟他們執行的任務特殊,只要強者,并且貴精不貴多。這人一多就嘈雜,要是放三四百人參加,那就不叫潛伏了,叫作郊游。
這種團隊當然要優中選優,個個都是百里無一的好手。燕三郎和烈木區區五階修行者,原本沒有資格入選。但他們高舉圣人大旗,稱自己是重傀師指定的貼身護衛,這才超編混進五十人團。
關鍵是,圣人也沒有反對。
不然就是一成也沒有?燕三郎點了點頭:“同感。”
前途雖然渺茫,兩人都很鎮定。
活路嘛,都是一點一點闖出來的。兩人經歷風浪,生死看淡,深知負面情況對眼下局勢沒有半點幫助。
烈木下意識多看他一眼,心道這小子淡定若此,也真不簡單。
月上中天,會終于開完了。
這時外頭起了騷動:“來了,來了!”
出城后就消失不見的“白星”,終于趕到了。
燕三郎站在田頭,看見一道淺淡的影子在田地邊緣無聲晃動,幾個起落就躍進村子。
原來這東西還能變色?
他原本還奇怪,作為殺戮機器的“白星”為何要涂抹成醒目的白色,這在戰場上就像個移動靶子。現在才知,這具重傀居然有變色龍般的能力,可以瞬息改變體色,以適應周圍環境。
它身形雖小,速度卻一點兒也不比“幽勝”慢。
等它落地,燕三郎才看見圣人就乘在重傀肩膀上,被它伸臂牢牢護住。
“白星”靜止不動后,圣人睜眼跳了下來。
幾大長老快步迎前,臉色不悅:“偷盜‘白星’出城,你敢這樣猖狂!”
“我們都清楚,最適合‘白星’的戰場在這里。”圣人笑了,“有它相助,我們成功的機會大增,長老們為何不滿?”
長老們憤懣,只是因為這些外來者無法無天,不把綠洲的禁令放在眼里。可是“白星”的加入,的確讓伏擊妖帝成功的可能性上提。
他們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咽不下那口氣。但周圍人多,耳朵也多,幾位長老哼了一聲,也不便反對。
反正“白星”出城是生米煮成熟飯,責難無益。
是夜,嶺關燃起篝火,辦誓師大會。
淵長老登臺,做了好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
他的口才屬實不錯,細述“人族興亡、匹夫有責”之重義,并且鼓勵大家為最后的家園而戰。
火焰噼啪聲中,數千人不發一語,只有淵長老的聲音回蕩。
嶺關上方,黑暗的天幕中偶現禽妖盤旋的身影。
它們正從高空監視下方的軍隊。
燕三郎和其他修行者一樣席地而坐,環顧左右,見大家臉上的神情都很沉重。
這些人和外來者不同。來自天外的玩家,完成任務后就可以返回千紅山莊;可是等待這些修行者的,卻是無盡的惡戰。
這場勝了還有下一場。
永遠都有下一場,無止無休,直到生命終了。
因此,有的人表情木訥、眼里死寂一片,有的人坐立不安,像外出找食的倉鼠。
他們的狀態,距離勇敢無畏的猛士還遠著呢。
通常情況下,淵長老這一番戰前動員很有感染力,足以鼓舞人心。
但毒火嶺即將迎來的惡戰,與從前都不相同。
從前的戰斗再難再苦再慘烈,人類背后還有避難所可以依靠,無論身軀還是精神,都能尋到庇護之地。
可今回不同。
妖族直奔綠洲而來,并且勢不可當。這里沒人知道,他們能攔下妖怪們多久。
如果綠洲沒了,他們今日的奮戰、今日的犧牲,還有什么意義呢?
烈木拿著樹枝,在地上隨意比劃,一邊問燕三郎:“你看,淵長老的動員差了點什么?”
“希望。”燕三郎毫不猶豫,“讓人能夠堅持下去,甚至不論生死的希望。”
人在絕境中,最需要的就是希望,哪怕只有一丁點兒也好。
烈木點了點頭。
這時毒火嶺前響起了咔咔聲,大門打開,有人奔了進來。
這是個探子,帶來了最前方的情報。
幾個長老聚到一起,聽他說了幾句,都是面色凝重。
淵長老在這里身份最高,擺了擺手,其他長老就退了開去。他繼續演講,還沒說幾句,人群中的重潼忽然開了口:“方才是什么情報,妖軍的最新動態么?”
烈木靈識敏銳,立有所感,轉頭看來:“怎么了?”
“沒什么。”燕三郎不動聲色,“在想我們有幾成把握完成任務。”
“想聽好話還是真話?”
少年的目光慢慢移回烈木身上。
那么著急想干掉重潼的人,他只認得一個,那就是——
雖然他的神情漫不經心,但對方眼神掃過來時,烈木必定移目,顧左望右,就不與他正面對視。
在燕三郎看來,要么烈木對此人心存畏懼,要么兩人原就很熟,他怕對方僅憑眼神就能認出自己。
多數修行者就在空地上打起了帳篷。
遠處就是湖泊,四下蟲鳴啾啾,燕三郎聽見一名修行者低低嘆氣:“俱是美景,卻非良辰。”
此刻景致再好,有心觀賞的人又有幾個?
少年笑了:“都到此時此地,何必自欺欺人?”
“兩成。”烈木果然快言快語,毫不委婉,“還是在元老會的伎倆能夠生效的前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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