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的臉色,不由得更加慘白了。
但凡涉及兆祥,他都沒法理智。
戰肖的話,像一盆冷水,狠狠地澆在了他的頭頂。
是啊,帶去朱夲的尸首,只會讓那些湘人更加憤慨,只會讓兆祥更加不安全。
“這便是最棘手的部分。”云歌冷靜地分析著:“倘若朱夲只是想要回家安葬,故意誆騙我們的,兆祥不在佘山,該怎么辦。兆祥在佘山,可朱夲的死訊在湘國腹地掀起風浪,湘人群情激憤,不交出兆祥又該怎么辦……”
戰肖看著云歌,不明白她為何話里話外都在為兆祥考慮。
云歌做事一向有分寸,權衡利弊后才會行事。抓捕朱夲,并上交京都,本就是他們此番的任務。現下好不容易追上朱夲,拿到了人頭,為何還要顧慮許多。
更讓戰肖不解的,是擎昊對待云歌的態度。
擎昊身為西冥北王,殺伐果斷,毫不留情,卻對云歌的話言聽計從。她站出來勸說,他便聽著?
禹喜端詳著戰肖的臉色,問:“那你說,該怎么辦。”
“兩難境地,須從長計議。朱夲已死的消息,宜秘而不宣。”
雞叫了三遍,天空泛起了魚肚白,兩方人馬,折騰了一夜,總算在酒肆里安頓了下來。
酒肆被打掃得干凈,伙計們的尸身被妥善埋葬,一地的狼藉也打掃得干干凈凈。
表面上,酒肆與平日里毫無分別,實則,早已面目全非。
一個酒徒搖搖晃晃地走過,看了眼門廊上‘閉店’的牌子,不開心地走開了。
容止親自埋葬了掌柜的,這個他從胡匪的手中救下的女子,默默守護他許多年。她把他當做神,其實,他給她帶來的,卻是滅頂的災難。
就算是死,她也沒能留下墓碑。墳頂被抹平,只有翻新過的痕跡,再無其他。不出三日,這里就會和其他的山地一樣,連這新土的痕跡都不會有了。
容止輕輕地撒上了一些她最喜歡的黃花籽。春暖花開,她的頭頂,會長滿璀璨的黃花兒。這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靈力高手聽力非凡,等擎昊和刀疤臉出去狩獵,戰肖才拉過云歌細問。
云歌將她怎樣遇到擎昊,表露身份,怎樣答應幫忙找兆祥才僥幸脫險的事情,全部說給了戰肖聽。至于,她要求擎昊搜尋朱夲這些,云歌只字未提。
“封賞大典馬上就要開始了,大王這邊迫在眉睫。此刻為找那位兆祥郡主而浪費時間,并不劃算。”戰肖快速說道:“且我們只要拿著朱夲的頭顱和靈石回去即可,他的尸身,交給擎昊。他是西冥北王,還拿捏不了那一個村莊的湘人嗎。說到底,也是西冥和湘國的事,我們實在無需插手。”
站在戰肖的角度上,他的立場和想法都非常合理。
但是云歌卻不能忽略擎昊這個人。
西冥北王是五洲大陸了不起的人物,是這一代后繼者中的佼佼者,更是未來的冥王。雖然后來,他和大楚開戰,但也是因為通商和利益上的沖突,本質上,他還是很愛好和平的。
戰爭過后,登上皇位,他主動與大楚交好,大興互市,使得兩國經濟繁茂昌盛,這都是他勵精圖治胸懷天下的結果。天都帝君對他的評價更是極高,擎昊也是唯一一個被帝君親自下階相迎的人。
兆祥是擎昊目前最在乎的人,佘山近在眼前,既是能幫到忙,她便不想放棄這個與他交好的機會。
云歌總覺得,以后,擎昊會成為她不小的助益。
“將軍說的極是。”云歌想了想,說:“但將軍忽略了一點,北王擎昊此人,只能是我們的朋友,不可成為敵人。”
見戰肖面露不解,她耐心地解釋道。
“我與將軍想的一樣,希望能盡快奉上朱夲的人頭,好如期交差。可若那兆祥郡主因此而死,北王會將這罪名怪在誰的頭上呢?原本是朱夲造的孽,可容止大人卻也牽扯其中。那郡主本該是齊國小公爺的夫人,她逃婚,流轉湘楚之間,完全是為了容止。此番沒了性命,容止大人也要承擔一半的責任的。容止大人又是大王青云社的成員,大王是圣上的皇子,如此,楚國必要擔下這份罪責了。大王拿下一個朱夲,卻得罪了冥國,圣上知道了定會斥責大王,反而適得其反。”
戰肖瞇了瞇眼。
云歌所說的,是將最壞的情況全部疊列在一起,但那北王擎昊真的視那個郡主妹妹如生命的話,如此遷怒于楚國也不無可能。
“這里離楚湘邊界不遠,來回佘山不過三日。不如隨北王去走上一趟,能救回兆祥郡主最好,上天不佑救不回了,我們也盡了力,容止大人對兆祥郡主的感情,北王亦看在眼中,任他怎樣也挑不出我們的過錯。到時,是湘人害了郡主,與楚人無關。”
云歌的話,讓眼前的局勢變得明朗了起來。
救出兆祥,他們可成全容止一段佳話,還能讓本王記下一份人情。
救不出,就只是浪費了三日的時間而已。
兆祥沒了,也只會激起北王和湘國的仇怨,到時,西冥如何攻打湘國,對于楚國來說都是休養生息的好事。
戰肖唇角輕勾:“被你這么一說,我不答應,還真的不行了。”
他從前覺得,云歌是有些小聰明的,但只適合于后宮中,卻沒想到,她在分析國家局勢上面,也如此靈光。
陶鍋里烹煮著濃香的湯汁,火焰燒得極旺,戰肖打開蓋子,從云歌的腰間拿出匕首,在掌心劃出一刀細長的口子。
匕首刀刃鋒利,并沒有過分的疼痛。戰肖連眉頭都沒皺,便將自己的血滴在了湯鍋里。
這是溫養靈石的最便捷的方法,戰肖的靈力精純霸道,他的血也是最好的滋補圣品。有了這碗湯,再加上戰肖度給他的靈力,青竹便可堅持回到端國療養了。
合上匕首,戰肖舉到云歌的眼前。
“只是我不明白,西冥四位皇子,為什么你偏看好他呢。”
戰肖拔出匕首的一剎那,云歌就渾身僵硬了。
匕首的鞘上,那繁復的刻紋中,竟寫著一個隱晦的‘北’字,迎光而出,逆光而匿。
北的背后,還有一個栩栩如生的狼頭。
尖銳的獠牙,在血盆大口間,仿佛頃刻間就會化作活物,一躍而出,把她完全地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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