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嫵站在二人身旁,毫無悲憫,冷然問:“說出誰是指使者,我送你們離開京都,遠離是非。”
“夫人,是小的怠慢,真的沒有人指使啊。”
“小的豬油蒙了心,擅自揣測主子的意思,以為夫人燒了娘家房子,是對……對蔣大人不待見了,這才想著幫襯夫人。”
“是啊夫人,小的不過是想幫著您,您卻這樣懲罰,于您的賢名也不好啊!”
兩人忍著疼,你一言我一語的在蔣嫵面前表起忠心。
蔣嫵卻是嘲諷的笑了,“你們說的倒是有趣。感情我燒了娘家房子的事兒,已經名動京師了?”
“這……”二人立即覺得自己說錯了話。
“是小的自己怠慢。”
“是是是,是我們自己的錯,夫人罰也罰了,小的手指頭斷了三根,您就消消氣吧!”
蔣嫵眼睛一厲,冷聲道:“別跟我東拉西扯,說出誰是指使者就饒了你們的性命。若不說,你們哥倆就一起看著辦吧。反正我早就沒有什么名聲可談,打罰兩個犯錯的下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放心,我不會讓你們死,你們會好好的過下半輩子。”“好好的”說的極重。
站起身,扶著說霍十九的手臂:“阿英,把他們帶回去吧。前兒不是說要再建個暖房養花么。他們的手腳剁下來做花肥最好了。”又對二人道:“回頭我也不吝嗇,會讓你們看看你們的手腳養出多艷的花兒。”
二人都嚇的癱軟在地上,抖的仿若風中的樹葉,地上氤氳了一圈的水漬,分不清其中是否有尿濕的痕跡。
“夫人饒命啊!不是小的不說,是小的說了就是個死啊!”
這么一來,等于證明了蔣嫵的猜測。
“你們現在不說,是生不如死。”
霍十九見狀向身后示意道:“岳父跟前不需要吃里扒外的奴才,帶回去處置吧。”
“是,侯爺。”侍衛立即將嚇的屁滾尿流的兩人帶了下去。
那兩人被拖向府門前,在干燥的石磚地面上留下蜿蜒的兩道水痕。
霍十九擁著蔣嫵的肩膀,道:“嫵兒,咱們回去?”
“嗯。”蔣嫵頷首,仿佛疲憊了一般,不想多言語,只是靠著霍十九的肩頭。
才剛走了幾步,便若有所感的回眸,正看到蔣學文拄著雙拐站在月亮門后,眼神復雜的望向這邊。
蔣嫵卻沒有心思在去細看他的眼神,分析他的心思。
這樣就已經夠了。傷心也傷夠了。
她毅然轉回頭,再不去看那個讓她失望至極的男人一眼,就拉著霍十九快步離開了。
蔣學文看著女兒的背影,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滋味。他一遍遍的問自己,為何不能像從前那般毫無愧疚,為何不能如從前那般坦然?
單單是因為他被英國公耍了,差點成了殺害外孫和女兒的兇手嗎?
從前他為了心底里的堅持,放棄蔣嫵,還想毒殺蔣嫣時,不是也沒有動搖嗎?甚至霍翀的降生,都沒能讓他感覺到有了外孫的喜悅,只是在恨那個孩子是奸臣的種。
如今他是怎么了?
難道他不在堅信自己的信念了?是他動搖了,覺得自己多年來的堅持都錯了?
回程的馬車上,霍十九將蔣嫵擱在腿上,緊緊抱著,一下下撫摸著她的背,安撫的道:“丫頭,想哭就哭出來吧。”
“我不想哭。”蔣嫵靠在他懷中,坦然的道:“雖然我心里不舒服,可也不到就要哭鼻子的地步。哭能解決什么問題?有這功夫,不如想想如何解開現在的僵局才是要緊。蔣大人這里,只要他不搗亂就好了,也不指望他什么,我看自從他身殘,原本那些剛正倒是被磨掉了七八成,就只剩下滿肚子的歪門邪道。他若是在執念中迷失了自我,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霍十九知道蔣嫵說的是氣話,她還是在乎蔣學文的,只是蔣學文也實在太讓蔣嫵失望了。
“好了,這些事兒你不要理會,那兩個人回去我就讓人審。你就好生養好身體,比什么都好。看你的老傷未痊愈,又添了新傷。”
“不過是將膝蓋跪腫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算什么傷嘛。”
“你膝蓋都疼的不敢彎曲,還不是大事?你可是練家子,將來動作起來有不便之處,看是你哭還是我哭!”
蔣嫵見霍十九果然有些惱了,就也不再逆著他,只是笑著道:“你保證是先哭的。”
霍十九無奈。他這個丈夫在蔣嫵面前也太沒威嚴了,難道他“哭”她會多得意?
回了霍府,霍十九自然吩咐人去審問那兩個人,因不放心蔣嫵,并沒有去書房,而是在她身邊陪伴著。
膝蓋上重新擦了藥油,又吃了藥,蔣嫵看天色尚可,就要去暖房看看。
暖房不是那么好修建的,除了要考慮到室內的溫度,還要考慮陽光,原本霍府是有暖房的,不過是為了一些嬌嫩的花朵而設計。霍大栓與趙氏還住在莊子上時,霍十九也喜歡風雅,喜歡養一些精貴的花兒草的,擺出來也賞心悅目。
自從霍大栓夫婦搬來,詩情畫意的霍府立即接了地氣,臉抱香閣的菊花都拔光了改成種小黃瓜,霍十九也只能認命的將暖房讓出來,把那些精貴花草丟出去,留著地方給霍大栓種蘿卜。
要不是蔣嫵方才在蔣學文面前那般傷心,讓霍十九又是心疼又是擔憂,他是不會來這個“傷心地”的。
霍大栓這會兒正愉快的蹲地上除草,還一邊哼唱著南腔北調的小調。
眼看著蔣嫵和霍十九進來,霍大栓立即笑了,“你們來的正好,快點幫我除草。”
蔣嫵笑著點頭,也不管再往里頭去是否會弄污了她的繡花鞋,只聽話的到了霍大栓身邊,細細問他應該拔什么樣兒的。
霍十九一看原本擺放了奇珍異草的花房如今成了蘿卜地,就覺得心里發酸口中發苦,想要溜之大吉。
到底是霍大栓了解兒子,沉聲呵道:“兔崽子還不站住!你還想活兒都丟給你爹和你媳婦做?你自己游手好閑,不過讓你除個草而已你就想溜!是不是老子太久沒踹你,都讓你忘了窩心腳的厲害了!”
“爹……”霍十九苦笑著轉回身。
“叫爺爺也沒用!除非你把你爺爺從地底下請上來,讓他給你求情!”霍大栓眼睛一瞪:“還不過來幫忙!”
“噯。”
霍十九無語凝噎,只得到了蔣嫵身邊,與她并肩蹲著。
他小時候也不是沒做過這些活計,不用霍大栓教也知道什么樣的是雜草,什么樣的是秧苗。
可看蔣嫵聽霍大栓講解如此津津有味,他也就好奇的跟著聽了一會兒。
霍大栓心里十分滿意,將暖房的蘿卜地分作了三塊,他們三人一人負責一塊。
蔣嫵專心除草,有些拔不掉的就用鐮刀頭挖出來,倒也省時省力。
霍十九比她做的還要純熟許多。他生了好樣貌,就連蹲地上除草都是一副矜貴雍容的模樣,倒顯得他是來玩的。
不過,專心做一件事,的確有讓人忘卻煩惱的作用。
不多時,蔣嫵就已經拔掉許多草,還與霍大栓閑聊一些家常。
霍大栓起初不言語,因為覺得自己與蔣嫵雖然有共同語言,可真要說也沒有什么說的,好歹自己也是個公爹,不能連如何教導兒媳婦務農的事情也攬過來吧。
可是沒過多久,他就打開了話匣子,不但講解種地上的一些事兒,還將霍十九年幼時的事告訴蔣嫵,例如霍十九很怕蚯蚓。
“……不過是一鍬下去,四五條蚯蚓活蹦亂跳的埋在泥土里,他瞧見竟然嚇的轉身就跑,再拉他下地都死活不能夠了,后來倒也不是連看都不能看,可廿一捉弄他哥,抓了蚯蚓來嚇唬他,他也一樣的嚇的臉色煞白。”
霍大栓的語氣仿佛很是惋惜:“大老爺們的居然怕蚯蚓。真是一點都不像我。”
蔣嫵聽的津津有味,已經在幻想霍十九小時候被蚯蚓嚇到哭鼻子到底會是個什么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還盤算著往后霍十九若是不聽話,她倒是多了一個治他的法子。
霍十九見蔣嫵已經忘卻了方才的不愉快,縱然有些跌面兒,也不會在有多余的怨言了,著實是松了口氣。。
正當這時,暖房外頭卻傳來一陣爭吵,“侯爺,我要見侯爺,你們讓開!”
“侯爺這會兒正忙著,是你能隨便見的嗎!”
“我一定要見侯爺!”
蔣嫵聞言,面上笑容已經淡了,仿佛剛才那樣恬淡溫馨的場面已經被沖散了,溫柔的道道:“阿英,好像是找你的。你快去看看吧。”
霍十九心里憋悶,覺得那突然而來的人很是煞風景。站起身道:“我去看看,片刻就回來。”
“快去吧。公務要緊。”
蔣嫵目送霍十九出門,又就行與霍大栓閑聊起來。
而霍十九才剛離開暖房所在的院落,到了院門前,卻見一個叫嚷的人是個面生的婢子,這會兒已是哭的滿臉鼻涕眼淚,一見到霍十九過來,立即雙膝跪地:“侯爺,求您開恩,就饒了苗姨娘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