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雖跟著蔣嫵之前是霍十九書房里伺候筆墨的大丫鬟,跟著蔣嫵又專管貼身侍奉的事,并無多少機會出去。可這樣的事對她來說也不在話下,況且葉家雖然門第不低,總要給霍家一些顏面的,是以也不需要擔憂自己受冷待,就行了禮退了下去。
唐氏見蔣嫵似不愿意登門,嘆息道:“我也回到你不喜歡葉婕妤從前的性子,可好歹你們姐妹了一場,這樣不去,未免不好。”
人都已經派出去了,蔣嫵知道唐氏也不過是說說罷了,是以也不頂撞,只道:“的確是因為忌三房。”
唐氏也不在多說,轉而道:“幸而你沒有入宮,葉婕妤那樣精明的性子在宮里還鬧了個病逝,你又沒有那么多心計,又不愿意與人爭,只憑著身手好有什么用?可見老天爺還是厚待你的,給了你一門好親事,也算得是因為你爹那人不怎樣的一個補償。”
唐氏眉心的郁色不散,蔣嫵看的心中也不舒服,就只搖著頭道,“娘何必想這么多,女兒在一日,您就只管跟著女兒安富尊榮罷了,至于父親那里,阿英也會派了人去照看的,如今長姐有孕,七斤還小呢,您就多費心幫襯我們姊妹是正經,何苦想那些個有的沒的。”
照有了身子的蔣嫣和可愛的小外孫,的確是唐氏最近的一個精神寄托。憋悶的事她也不愿意多想,雖然和離的話是她鬧出來的,可蔣學文做的也到底是太讓她失望了。
再想起前些日子聽人說,蔣晨風也離開了家,與好友結伴游學去了……
唐氏的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
蔣嫵眼看著唐氏默默流淚,又是勸又是哄的,好容易才讓她情緒穩定了一些。
不多時,聽雨就回來了,不光是自己回來。葉天使也一路跟了來。
葉天使今日穿一身素色的褙子,長發挽了個雙平髻,鬢邊簪了一朵白色的小絹花,也算是為葉澄之事表了一份哀思。
見了蔣嫵。葉天使立即快步到了跟前,“嫵姐姐回來了,我早就知道,可是一直沒得空來看你,如近葉婕妤又出這樣的事,家里已經忙的一團亂,老祖宗他們還在商議要將我過繼給葉婕妤的父母那件事,我不得閑,嫵姐姐不會怪我吧?”
蔣嫵連忙搖頭,道:“哪里會。反而是我這些日身子不好。也沒看你去。”
蔣嫵雖隱瞞了緣由,她的身體最近也的確是不好。
“姐姐不介意我就罷了,我哪里會介意姐姐?”在她身畔坐下,葉天使嘆息道:“想不到她就那般去了。我到現在還是覺得有些意外。”
蔣嫵不愿意多提起葉澄的死,就問:“鳶兒怎么沒與你一同?今日沒去府上祭拜嗎?”
“鳶兒姐姐說是病了。在府里養病呢。”葉天使也覺得好生奇怪。就道:“說是早就病了,我就納悶兒了,怎么這么久還沒大好。”
蔣嫵對杜明鳶的感情明顯要深許多,聞言立即道:“別是什么大病吧?我待會去看看她。”
“我也去。”葉天使道:“家里太壓抑了,不想這樣早回去,而且我也有日子沒見鳶姐姐了。”
“那好。”蔣嫵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膝蓋。這幾日又是吃要又是敷藥的,膝蓋已經不疼了,她便叫了人來為她更衣。
聽雨和冰松打開烏木金漆的柜櫥,就要拿出蔣嫵平日出門穿的那件素淡的淺青色褙子。蔣嫵卻制止了,道:“穿那件真紅鑲金百蝶穿花的。”
兩婢子一愣,忙道:“是。”心內還都有些納悶。
蔣嫵是素淡慣了的。怎么今兒個想起穿這件華服來?這件褙子還是霍十九親自挑選的,上頭繡的牡丹花都以金絲繡成,上頭的花蕊都是真正的紅寶石,蝴蝶的翅膀上則是用的珍珠,因過于華貴。等閑人是撐不起這件華服的貴氣的,本以為蔣嫵不喜歡,這件衣裳一直都壓箱底,還從沒拿出來過。
蔣嫵穿了鵝黃的立領盤口內裳,就穿了真紅的褙子。
腰身被勾勒的盈盈一握,裙擺上的寶石和珍珠在花叢蝶舞中熠熠生輝。淡淡的鵝黃,明艷的真紅,當真是貴氣逼人。
長發打散梳了高髻,斜插類似金鳳釵,紅唇烈烈,黛眉斜飛,更增銳利氣勢,將她劍眉下原本純澈溫柔的杏眼也襯出了幾分鋒利。
蔣嫵是沒有打算為葉澄穿素的。
而且杜家人是逢高踩低的能手,她既然登門一次,就要給杜明鳶壯壯臉面,決不能叫狗眼看人低的繼母瞧扁了。
冰松為蔣嫵披上白狐皮的短毛披風,紅與白掩映著,顯得蔣嫵明艷非常。
葉天使贊嘆的道:“這樣的氣勢,也只有嫵姐姐有。”
蔣嫵拉著葉天使的手向外走去,道:“你就變向說我厲害吧。”
“我可不認為厲害是貶義的。我羨慕姐姐的灑脫利落呢。”
蔣嫵聞言莞爾,親手為葉天使拉攏了石青緙絲的斗篷,二人就相攜出了門去。
霍家的馬車華貴寬敞,又上了欄墻,點了炭盆,很是暖和。葉天使索性就與蔣嫵同乘,一路上先聊著,不多時候就到了杜家。
杜家宅邸是個尋常的三進院落。因四世同堂,宅子又不大,加上仆婢,住的是擁擠的。而杜明鳶的父親也不過是個尋常六品官,俸祿有限,家里雖有一些田產莊子,到底也不過是尋常的富庶人家。比蔣嫵出閣前的蔣家卻是富裕的。
當霍家的華麗馬車緩緩停下,下人去叩門時,來應門的下人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說,霍家?就是,就是霍侯爺家?”
“正視,是我們夫人登門拜訪。”
“啊!請稍后,我立即去通傳!”
門子撒丫子就往里頭跑去,不多時,就聽聞府內有腳步聲臨近。
蔣嫵挽著葉天使的手站在馬車旁,正看一名年近四旬的美婦人帶著仆婢開了大門迎出來。原本是初見,蔣嫵卻能從往日她與杜明鳶閑聊的描述中確認,當中那人就是杜明鳶的繼母崔氏。
果然生了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美貌果然是又細又長,紅唇薄薄的,唇角帶笑,看著就一副不好相與的模樣,與珠圓玉潤的杜明鳶一看就不是一家人。
葉天使剛要上前去客氣一番,見蔣嫵沒動作,自己也就沒有動作。
崔氏帶了仆婢迎了上來,行禮道:“不知錦寧侯夫人大駕光臨,妾身出來迎接完了,還望夫人恕罪。”眉眼中都是順從。
蔣嫵略抬了抬手,道:“杜夫人不必多禮,我只是回了京都,沒見鳶兒著實想念的緊,聽說她病了,恰今日得閑,就來瞧瞧她。”
崔氏眼神閃爍,忙笑著道:“錦寧侯夫人能來是咱們的榮幸,還請進來敘話。”
蔣嫵也不客氣,拉著葉天使就走在了前頭。似好不在意杜家人。
崔氏則是恭恭敬敬的落后了蔣嫵半個身子。
到了前廳,上了好茶,蔣嫵便單刀直入,“敢問杜夫人,鳶兒可在?”
“啊,鳶姐兒是病了,怕冒然相見過了病氣給您。”
“無妨,我既然來了,就不怕什么病氣。”蔣嫵站起身,道:“鳶兒的臥房在何處?她既病了,我去探望她才是真,也不枉我們姐妹好了一場。”
葉天使便也起身,跟著蔣嫵就要往里頭去。
崔氏有些焦急,連忙往后使了個眼色。
立即就有個五旬的老媽媽上前來,臃腫的身子恰好擋住蔣嫵的去路,滿面堆笑道:“錦寧侯夫人留步,老奴想,既然來者是客,不如請三姑娘出來見您。”
蔣嫵銳利的眼神像含著刀鋒,隨意一眼,已扎的那老媽子臉色發白。
“感情貴府是不歡迎我。”
“不不不。”崔氏忙道:“我們哪里有這個意思,錦寧侯夫人可是請都請不來的貴客呢。不如我來引路,咱們這就去鳶兒的臥房。”
蔣嫵微笑頷首,與葉天使拉著手,不緊不慢的與崔氏一面閑聊,一面往后宅去。
此即正是大雪紛飛,蔣嫵身上的紅妝與白狐裘將她襯的如凌雪而開的紅梅一般艷麗,更讓人覺得威迫懾人。反觀厲害的崔氏就慈愛了許多。
一路上走的很慢,院子里沒有什么可以觀賞的,崔氏卻是與蔣嫵說起了一棵樹、一口井的來歷。
蔣嫵也不催促,只是與葉天使交換了眼神。
葉天使看崔氏的眼神就越來越狐疑起來。
怎么這人好似在拉著他們兜圈子,拖延時間似的。
杜明鳶所在的院落住著三位姑娘,杜明鳶居于正房,兩側的東西廂房分別住著崔氏所出的兩名繼女。
聽聞動靜,東西廂房的姑娘都迎了出來,見了禮。
崔氏很是客氣的拉過兩個女兒,引薦道:“錦寧侯夫人,這是鳶姐兒的妹子明菲、明藝。”兩個姑娘都與葉天使年齡相仿。看蔣嫵的眼神充滿了好奇。”
蔣嫵卻是懶得看他們,道:“杜夫人帶著我饒了這一大圈,拖延了這么多時間,想必已經將鳶兒安頓好了吧?怎么還有心思繼續拖延,連兩位千金介紹給我?不怕我記下他們的臉面,以后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