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達佳琿見了霍十九時略有些不自在,畢竟是強勢慣了的人,從前每一次來霍家都是站在對等的位置,或者更高一層的位置,卻不想今日自己卻成了需要霍十九幫助的那個。
他能幫助蔣嫵時,覺得起碼自己在用心和能力上都不輸給霍十九,就算她不屬于自己,好歹自己也不算比她的丈夫差。現在心里卻是換了個感覺。
是以這會兒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臉上也略有一些尷尬。
霍十九很善于察言觀色,見文達佳琿唇角抿著臉色也不自然,已猜得到大概。便隨和如從前的與他笑談了幾句。
果然,說話間文達佳琿已經覺得不那么焦躁了。進了瀟藝院,沿著抄手游廊走了片刻,就見左前方蔣嫵一手扶著腰一手撫著隆起的腹部,在聽雨的陪同下下了丹墀。
她今日未施脂粉,長發隨意用一根銀簪子松松挽起,幾縷碎發撩在鬢邊,白皙修長的脖頸被被雪白的立領遮擋,肩上搭著件藕色的錦緞小襖,一身石青色的素紗襦裙隨著她行動而款擺。
饒是她大腹便便,走起路來依舊輕盈。
見了他,她先露出個微笑:“我道是誰呢,猜到了是你來了,你的身子可好些了嗎?”
文達佳琿頷首道:“我沒事。倒是你,前兒讓你受驚了,沒傷著吧?”
“你瞧我,不是好端端的在這里?”蔣嫵莞爾一笑,看了看左右,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兒,還是進屋里去坐吧。”
文達佳琿頷首,抿著唇。到了嘴邊的話還是沒有說出來。她如今的確是好端端的在這里不假,也虧得霍十九細心,對她的事又上心,身邊又有忠誠的下人護著。可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擔憂的是往后這樣的事會接連不斷的發生。難道能保證每一次她都沒事嗎?
這樣看來,他奪回應有的東西就該更快一步,畢竟身處高位。能做的事情更多一些。
霍十九與蔣嫵就、曹玉與文達佳琿一同進了屋。
聽雨則是跟隨著到了門前。見蔣嫵無恙,才放下了軟簾。
一回頭,卻見納穆正站在一旁。臉上發紅的看著她,二人的眼神乍然相對,納穆就驚慌的別開了眼,撓了撓后腦勺。咳嗽道:“聽,聽雨姐姐。那日你沒傷著吧?”
聽雨一愣,臉上騰地紅了,在廊下不留神聽到的蔣嫵與霍十九的對話又一次如同倒灌的流水一般灌進了她的腦海和心頭。
這個人難道真的對她有意思?
聽雨便搖了下頭,繞過了她下了丹墀。
納穆連忙兩步追上。因貪看她嬌顏,竟忘了腳下就是臺階,險些將自己絆了一跤。
聽雨聽著動靜回頭。正看到納穆踉蹌站定的模樣,就禁不住愣了。
“你……你不是你們主子身邊的暗衛嗎?”
納穆站定。愣愣的點頭。
聽雨就道:“難怪他會傷著……”
納穆只顧著看她眼中的笑意,只覺光華注入她的雙眸,一顰一笑無一不美,呆呆的半晌才體會出她話中的意思來。
眼見著聽雨轉身要走,連忙追上去道:“我只是一時愣神兒!并非你想的那樣無用,我們金國男兒各個都是好漢,會比你們燕國的男兒差?”
聽雨挑眉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語。
納穆察覺自己的話說的太沖,怕嚇著美人,忙緩和了語調道:“聽雨姐姐莫要介意,我剛才那是一時間激動,你做什么去?我跟著你。“
“不必了,我去燒水。”
“那我幫你打水啊。”
二人說話的聲音漸漸遠了,站在屋內窗邊的蔣嫵才直起身子,笑盈盈的不說話。
他們剛才已經在窗邊將外頭的對話都看的清楚了。
文達佳琿詫異的與霍十九并肩坐下。他竟然沒發現,納穆竟然看上了蔣嫵身邊的婢女。
果然他們主仆都是一個氣運,就要栽在燕國女子的手中嗎?
“你們才剛來時沒發現跟蹤吧?”蔣嫵問。
文達佳琿道:“這你盡管放心,我雖不才,這個還是會注意的。你們府外監視的人卻是少了一些了,看來如今霍英的名聲大噪果然是有效的。”
“有效什么?不過是明處的人去了暗處罷了。你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真的。”霍十九無所謂的道:“若是真有一日,日子能過暗紋,沒有了那么些監視的,我還真不慣呢。”
文達佳琿與曹玉聞言,都爽朗笑了。
曹玉就道:“爺盡管放心便是。外頭有多少眼睛我心里都有數,這世上有螳螂捕蟬,焉知后頭就沒有黃雀呢?我也正好看看背后指使者是何人,為何這個時候了還要與您作對。”
文達佳琿笑道:“你們安排妥當了就好。今日我們進來時避開耳目花了很大的力氣。一個鎮國公府外頭時時刻刻有人監視著,傳出去叫人笑話。況且你自己這樣倒是好,但是蔣嫵呢?那些人能監視,就能做歹事呢。到時候你就是哭都來不及。”
霍十九聞言頷首道:“你說的是。我的確是做了準備的。回頭我會去與皇上說明。至于那個在府外新安插的人,卻都是九王爺的。”
“你們九王爺?”文達佳琿仔細回憶著記憶中的九王,腦海中浮現出的是一張年過古稀卻依然精神矍鑠的臉:“我倒是記得他是個無心朝務不管正經事的……不過既然已經確定了來人是他的安排,就更要加緊防備了。”
“多謝你。我自然會安排的。對了,不知道上次你說考慮的哪一件事,你想的如何了。”
霍十九的話問出口時,蔣嫵就詢問的看向二人,很是好奇他們達成了什么協議。
文達佳琿頷首道:“我已經想好,就按著你說的做吧。否則不給你們的皇上一點實惠,我要做的也成不了。”
霍十九心底里瞧瞧松了口氣。只要霍十九答應了他的意義,他去與小皇帝說起這件事就更容易一些。對兩國都有利處,何樂而不為?
“那好,今日開始,你就繼續住在府里吧。”霍十九與文達佳琿微笑著說話。
蔣嫵發覺他今日并未稱呼文達佳琿陛下,而是直接你我相稱,態度隨意,就知道二人的關系更親近了一些,看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說的是對的,他們是同一類優秀的人,如若拋開中間的那些阻隔,做朋友倒是極好的。
蔣嫵吩咐了人預備了外院臨近書房的一個干凈的院落給文達佳琿以及兩名暗衛居住。納穆聽說可以繼續留在霍家,歡喜的當即咧嘴笑了。文達佳琿瞧在眼里也不戳破,都只隨著他去找聽雨。
眼瞧著京都城下了第一場大雪時,蔣嫵的身孕也已近七個月,寶華樓縱火一事總算結案,是個仇富的偷兒看不慣富人家那樣奢侈的日子,是以縱了火,不為了銀子,卻為了自己心里的不平才起事。
蔣嫵聽著聽雨講得,禁不住笑了一下:“這說法未免有些牽強了。”
“不管怎么說,寶華樓的案算是罷了,夫人也大可安下心來好生養胎,再不要想外頭那些有的沒的。如今身子愈發重了,自個兒還不舒坦呢,每日只吃那些安胎藥都能苦死,還有心思想外頭那些有的沒的?公爺在外頭,什么不能做好。何苦想那么多,不如丟開手罷了。”
“你看看,這丫頭,可不是越發的老成了?蔣嫵掐了掐聽雨的臉頰,笑道:“如此沉穩懂事,也難怪那個傻小子那樣兒。”
如何也想不到蔣嫵竟會提起納穆來,聽雨低著頭,耳朵紅透,吶吶不成言。
蔣嫵就低聲溫和的道:“我瞧著他的條件倒是還可以,對你也是真心的,聽雨,你自己的意思呢?可覺得他值得托付?如果你點頭,我立即就去與達鷹說。”
聽雨耳朵上的紅已經蔓延至臉頰和脖頸,就像是個煮熟了的螃蟹,連連搖頭道:“夫人不要在說了,我跟那個呆子根本就沒什么。”
“呆子?”蔣嫵拉長音,“哦,我知道了。你且放心,這件事就不要管了,回頭我去問問達鷹。
“夫人。”聽雨跺腳嬌嗔。
“夫人,公爺讓給您送這個來。”廊下落蕊撩起暖簾進了屋,在門前將肩頭的雪撣干凈,就進了內室,將個精致的木盒子放在蔣嫵手邊,羨慕又揶揄的道:“夫人,您瞧公爺多疼您,這么一會子還給您送禮物來。”
霍十九心細又溫柔,的確是經常會送她一些好吃好玩的小禮物,不在于多貴重,卻在與精致和用心。
她不以為意,將盒子打開來,里頭卻放著個信封。
蔣嫵瞇了瞇杏眼,去那了那封信拆開,上頭是霍廿一的字跡,寫了他們一家子在杭州府定居的一些趣事,還囑咐蔣嫵與霍十九好生照看自己。
最后在信里頭寫道:“楊姑娘來家中拜訪,贈了一株紅珊瑚,爹娘盛情難卻收下了,卻不知背后要如何處置……”
蔣嫵看到此處禁不住笑,看來楊曦果真是與霍家人有緣分,這會兒臉杭州那個家的家門往哪開她都不知道,可是楊曦卻知道。
看來楊曦與曹玉或許還有戲。
“夫人。”
聽見曹玉的聲音,蔣嫵莞爾,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進來吧,墨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