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疲憊
青鋒忘不了,那日……
“主子滿身是傷,腳上鞋底磨沒了,腳掌磨得血肉模糊可見白骨,他懷里抱著云初姑娘腐爛的尸身……人跟沒了魂一樣,我們怎么拉主子,主子都不松開……”
本如天上云般讓人仰望的紀京辭,一身狼狽。
看到他,紀京辭的眼睛才動了動,同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只說了一句……
——青鋒,我找到她了。
他們想要主子松開云初姑娘,先治傷,可主子怎么都不松開。
誰能想到謫仙的人物,會如瘋魔般抱著腐爛的尸身不撒手,只一遍又一遍告訴想要將他和云初姑娘分開的青鋒……
——你不知云初對我有多重要。
“主子昏死過去,若非顧神醫出手,主子那時一心求死,怕就隨云初姑娘去了!愛慕之意還未說出口,云初姑娘沒了,這大概是主子畢生最悔之事。”
青鋒紅著眼,垂眸重新擺了冷帕子給紀京辭換上。
“所以六公子,若是剛才主子說了什么不合宜的話,請您保函,主子是想云初姑娘了……”
青鋒話音剛落,就察覺身后的謝云初起身跑了出去。
他轉身看著被拉開未來得及關上的門外,風卷著雪花票進來,頗為不解。
“這是……怎么了?”青鋒滿臉茫然,“我說錯什么話了?”
謝云初克制著哭聲,一路跑出寶櫻閣,被雪滑倒在地,摔疼了受傷的胳膊。
痛……
痛得她全身顫抖,五內俱焚,怎么都爬不起來。
她雙手撐著地面,再也克制不住放聲痛哭……
怎么會啊?
紀京辭怎么愛慕那樣一個她!
她憑什么?!
她丑陋,自卑,又那樣的敏感……
是紀京辭小心翼翼用他能給的一切,來護著她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心,給她關懷,給她尊重和溫暖!
他是她做夢都不敢高攀的人!
對他動了妄念,她都覺是褻瀆。
可青鋒說,她死后……紀京辭來了無妄山,沒日沒夜的尋她,腳上肉磨的血肉模糊,一心求死……
這些話,如刀般,一刀刀凌遲著她的心,讓她疼得撕心裂肺。
她以為墜下山崖之后,沒有人會去尋她。
無妄山懸崖之下,毒瘴彌漫,毒蟲隨處可見,荊棘叢生。
紀京辭是怎么在那偌大的無妄山下找到她的?
他該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傷?!
她怎么配他……給予這樣沉重的真心?
她上一世,明明還有紀京辭,她怎么能萬念俱灰……替人去死?
她應該在知道降國侯他們想讓她替云昭死的時候,就什么都不光不顧逃出無妄城,去找紀京辭……
她明明還有紀京辭的!
可,她一直都不敢將愛意宣之于口,就那么死去……
甚至都沒有讓紀京辭知道,她是那么的愛慕他。
她以為自己一死,還了降國侯夫婦生恩,從此與前塵便可一刀兩斷。
可她欠紀京辭,該拿什么還?
“六郎!”元寶聽到謝云初的哭聲,一步一滑跑了過來,抖開懷里抱著的狐裘,裹在謝云初身上,自己卻滑倒在地。
顧不上疼,元寶忙先扶起謝云初,緊張詢問:“六郎!摔到哪里了?是不是摔到傷口了?”
謝云初滿臉淚痕,哭聲止不住,疼得撕心裂肺……
元寶哪里見過這樣的謝云初,他的印象中謝云初一直都是在難受也從不掉眼淚,這次哭得這么兇,定然是疼得受不了了。
元寶扶著嚎啕大哭的謝云初,見她手心里被地上凍硬的石子劃破,胳膊上也再次沁出血來。
“傷口又流血了!”元寶驚呼,他架著謝云初起身,哭著喊人,“來人呀!來人呀!六郎摔倒了!”
謝云初渾渾噩噩,都不知怎么被人背回英蘭閣的。
大夫重新給謝云初止血換藥,叮囑元寶千萬要小心照顧謝云初,否則……這來年二月,肯定是要影響縣試。
元寶嚇得眼淚一個勁兒的掉,追著大夫詢問應該怎么給謝云初養傷,追問明日能不能動身回永嘉。
顧行知和蕭五郎聞訊,也來英蘭閣探望謝云初。
見那平日里總是沉靜自持如玉冷情的小郎君,眼眶濕紅,蕭五郎深覺稀奇。
他拉了個杌子在謝云初的軟榻邊坐下,瞅著謝云初看。
“摔得這么疼?”蕭五郎看向謝云初重新被包扎好的手臂上,“都疼哭了?”
“你說這干什么!六郎還是個孩子……不哭才不正常!”顧行知拎著衣擺,一腳踩住踏腳將蕭五郎擠開,自己在軟榻旁坐下,同謝云初道,“雪天路滑,你更要小心才是,怎么這般冒失?”
“讓師兄掛心了。”謝云初致歉。
“師父這里,有我和青鋒……還有個不頂用的蕭五郎,你手臂受傷留下也幫不上什么忙,不如明日就出發回去,好好養著,決不能耽誤二月的縣試。”顧行知繃著臉道。
“你說誰不頂用呢?我看你才不頂用!”蕭五郎又同顧行知吵了起來。
顧行知抬眉冷眼看著蕭五郎:“你頂用什么?讓你照顧師父,你找個軟榻一歪,全都指揮阿夏去做!你以為我不知道!”
“我要是會伺候人,我怎么可能讓阿夏照顧師父,現在師父病著,我要是沒伺候好,師父病情加重該如何?這阿夏本就是我的人,我讓阿夏去伺候師父有什么問題,你有本事你也讓你的人去伺候師父,你有人嗎?”
謝云初被吵的頭疼,捏了捏眉心開口:“兩位師兄,我乏了……”
聞言,顧行知即將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看著滿臉疲憊的謝云初,聲音到底是柔和了下來:“你好好歇著,師父有我,不必擔心。”
“你放心,師父我一定會讓阿夏照顧好,阿夏自小伺候人,是一把好手!”蕭五郎睨了顧行知一眼,率先起身出門。
顧行知起身,猶豫著……學李南禹往日安撫他的樣子,別別扭扭摸了摸謝云初的腦袋,又說不出李南禹那些溫暖有道理的話,最終什么都沒說走了出去。
謝云初依靠著隱囊,轉頭看向窗欞外,隱隱約約瞧見遠處被積雪壓彎了枝的梅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