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作畫
謝云初將窗欞推開,日光從院內如蓋大樹的青綠枝葉間隙,斑駁落在書桌之上。
如玉般白凈無暇的小郎君坐于窗內,一手攥著書脊,一手托腮瞧著那漫山的新綠,如一幅畫似的好看。
她閉上眼,耳邊盡是流水潺潺和啾啾鳥鳴,當真讓人心曠神怡。
不知不覺,謝云初枕著胳膊,趴在桌案上睡了過去。
點點金屑,隨風過而晃動……
躍于小郎君高挺秀氣的鼻子上,或纖長黑濃的眼睫間。
衣袖滑堆肘腕處,那纖細玉管般的手臂,近乎透明,脈絡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謝云初只覺眼前光點搖曳恍惚,團團綠光之中……她好似陷入了夢中,夢到了初次見到紀京辭那日。
早了兩日回來的紀京辭一入英蘭閣,便瞧見趴在窗下睡著的小郎君。
風聲徐徐,綠葉婆娑。
被謝云初壓在手肘下的書頁,輕飄飄隨風揚起兩張,又落了回去。
紀京辭立在門口,唇角帶著極淺的笑意,朝英蘭閣上房走來……
聽到門“吱呀”的響動,謝云初眼睫顫了顫,卻沒能醒來。
紀京辭拿過一旁的披風,動作輕緩給謝云初披上,就見謝云初迷迷糊糊睜開眼……
李南禹說了,紀京辭要后日才能回來,這是夢吧。
還未清醒的謝云初,分不清楚這是夢境還是現實,低聲呢喃:“阿辭……”
紀京辭手心收緊,一向從容的面色微變,黑眸死死看著謝云初,就見謝云初又閉上了眼。
六郎這孩子,剛喚他什么?
阿辭……
閉上眼的謝云初,手緊緊攥住,心跳的速度極快。
紀京辭回來了!
她剛無意識喚紀京辭阿辭時,見他臉色頓時大變,便立刻反應過來。
紀京辭應當提前回來了。
可她……
卻當是在夢中,喚了他阿辭。
片刻,謝云初又睜開眼,假做剛剛醒來,看著離她如此近的紀京辭,小貓似的喚了聲:“師父……”
紀京辭因謝云初那句阿辭,還未緩過神來……
想著許是自己聽錯了,他含笑摸了摸謝云初的發頂,同她說:“怎么開著窗在這里睡著了?”
“嗯……”謝云初應了一聲,盯著直起身伸手關窗的紀京辭,“師父說回來要考教學問,本想溫習的,不成想睡著了……”
自從開始用顧神醫的清毒藥方,謝云初便容易困倦。
在江陵府時,那位大夫說,謝云初體質太差了,犯困實屬正常。
她屏住呼吸,直到紀京辭將窗戶關上讓開,這才起身同紀京辭行禮。
“今日你也剛到,便不考教學問了,好好歇息,明日開始……與行知一同為秋闈做準備。”紀京辭含笑同謝云初說。
“是!”謝云初忙拘謹行禮。
送走紀京辭之后,謝云初捧著書,卻是怎么都看不進去。
她手心里起了一層粘膩,想到紀京辭錯愕的表情,她心口好似被貓爪抓撓一般,坐立不安。
也不知自己那無意間的一聲呢喃,紀京辭是否發現了什么。
她擱下書本,咬著指節,來回在屋中走動。
想到紀京辭后來眉目淺笑的模樣,她想……或許紀京辭只以為她在說別的吧!
思及此,謝云初又坐回桌案前。
可書,到底還是沒有能看進去。
同樣看不進書的,還有紀京辭……
紀京辭坐在重檐樓閣之上,翻開最近正在修復的古書竹簡,視線卻落在了被夕陽余暉勾勒成火紅色的山峰之上。
他回想著謝云初睜開眼,迷迷糊糊的那句……阿辭。
紀京辭心煩意亂,想到臘月高燒不退,耳邊聽到有人喚他阿辭。
那聲音……難不成是六郎?
不會的。
六郎對他這個師父,雖然有意疏遠,但恭敬之心有目共睹。
阿辭這樣的稱呼,喚他……不會。
那么,六郎剛才朦朧轉醒,說的是什么?
紀京辭眉頭緊皺,百思不得其解,思緒陷入與云初的回憶之中。
第二日一早,謝云初與顧行知便在書堂等候。
很快,紀京辭與李南禹便到了。
謝云初兩人起身行禮。
落座后,紀京辭狹長鳳眸含笑看向謝云初:“六郎可歇好了?”
“回師父,歇好了!”謝云初挺直腰脊道。
他點了點頭,翻開手中書本,似無意開口問道:“昨日似聽六郎夢中呢喃阿辭二字,不知是夢到了什么?”
謝云初心一下就提了起來,她緊攥著手心,朝紀京辭一拜……
余光瞧見門外的元寶,電光火石之間便已經想好了說辭。
“回師父,師父聽岔了,六郎說的是鵪鶉……”謝云初低垂著眉眼,“回來的路上,聽元寶說起他年幼時與兄長在田間烤鵪鶉吃,所思所夢,讓師父見笑了。”
紀京辭見謝云初垂著眼瞼不看他,想著或許是自己太想云初聽岔了。
李南禹也奇怪,今日怎么師父還對六郎的夢中之語感興趣了。
“秀行,開始吧……”紀京辭理了理衣袖坐好。
“是!”李南禹端坐,先行帶著兩個師弟開始溫習。
謝云初松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是糊弄過去了。
但不論如何,以后還是要萬分小心。
紀京辭倚在隱幾上,單手拿著書卷,余光瞧著正在認真溫書的謝云初。
許是因聽錯了的那句“阿辭”讓他越發對云初思念,他難免對眼前同樣名喚云初的小郎君多了幾分注意。
看著他提筆蘸墨,在紙張上落筆……
日光從窗外照射進來,勾勒著小郎君提筆寫字的動作。
恍恍惚惚之中,紀京辭像是看到了云初逆光而坐,挺直脊背,提筆書寫的模樣。
那時,他坐于桌案看書,云初就坐在一旁……有時寫字,有時作畫。
但,云初的畫……實是不能看的,畫的實在是水準欠佳。
想到云初當初畫的那兩只水鴨子,紀京辭唇角忍不住勾起。
云初說要畫鴛鴦……
畫完后,他本要看,云初卻用雙臂擋著,怎么都不許他瞧。
還是他讓李南禹將云初誆走了,這才看到了那副憨厚可愛的小鴨子。
紀京辭端起手邊茶杯,緩聲開口:“等他們二人文章做完,下午作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