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歡

第五十四章 蒼茫生海色

第五十四章蒼茫生海色

如香淡道:“明日陛下娘娘有意要召公主見過,非得今日去報信,他們明兒才可防備察度,至于娘娘,橫豎也未待見過我,我是職責之內,她生她的閑氣,總是與我無干的。”

丫鬟無法子,只得燒水來替她擦臉又凈身,厚重的脂粉沾了水,又滑又膩,稀泥面糊似的緊貼面,哪是那細綢子娟帕子絞得干凈的,非得用絲瓜瓢刮下幾層,再用手細細搓,方干凈了。

底下竟是一張極清麗的面,縱然經了冬寒霜雪,眼角眉梢有細微衰老意,終究還是秀美多些,兼又風姿高雅,竟不是世俗脂粉,又披月白羅衣,更有清風凝露之盈盈,翠蘭幽香之裊裊。

丫鬟低首道:“奴婢喚車夫套車子去。”

如香輕道:“你倒是有些糊涂了,我出這趟門,必定要悄悄地,又備車馬又遣車夫的,這番大驚動,還能瞞了誰?我自牽了馬去。”

丫鬟忙將帕子撂了:

“奴婢與您一道。”

如香搖了搖頭:“不成,我房里統共你一個貼身可信的人,你不在這兒替我多盯著,這頭又顧不全了。”見著丫鬟面露憂色,如香攜了她手,輕笑:

“京城嚴防戒備,小偷小竊都少有,能有什么大安危,我又有皇上御賜腰牌,旁人避之不及的,便是沒眼色的硬要盯上我,終究我不是那起子弱質女流,自有功夫傍身,你也該放一放心。”

丫鬟心道:我哪是憂心那些小蟲小蟻,分明是畏懼那些位高尊榮,金尊玉貴者刁難你。

可瞧著如香眼神清明,分明是知道的,又想自個微賤至此,真要有個三四,到底不能幫上什么,還不如留守在此,呼援引兵都好。

于是只得罷了,福身道:

“奴婢包幾個小餛飩去,龍眼大只等您回來用雞湯下了,好歹解一解饑。”

如香笑著頷首:

“只是莫多了,撿個三四個就很好,不然夜里積食,反倒傷身。”

是夜,浮光卷靄,明月流光,是清冷夜色,如香縱馬馳騁,駿馬流電似的,踏破流雪澄明。

有巡夜的攔她:“婦人家家,不安居于室,這黑燈瞎火的來鬧騰,不足一刻便宵禁了,仔細犯了夜,拶你一頓好拶子。”

馬兒是千里良駒,原是性野不受縛的,這般被猛地攔撞,當下四蹄揚天,長長嘶,就要將巡夜人碾死在馬蹄下,幸好如香及時勒它,勒得手心發紅,方止了住。

巡夜人驚出一身涼寒,勃然大怒,就要掀如香下馬:

“好個潑婦,非得是要鬧出人命,才要罷休?”

如香未及分辨,頭上帷帽先掉地了,竟比月色還要清妍幾分,巡夜人見著,色膽叢生,觍著臉就要摸手:

“小媳婦子瞧著倒乖巧,行事怎么這般輕浮了?想來這深夜出門,也是存了故意的心。”

如香不曾下馬,只破空甩了一鞭子,將巡夜人驅遠了些。

“放肆!”她橫眉冷對,高舉那明黃穗子的腰牌:

“你上承天恩,竟承出仗勢欺人,欺凌婦女的該萬死的毛病,都說胸中藏錦繡,你卻是豬肚肥腸,滿心肝臭不可聞的泔水潲水,待我議完事,必定要你的好看!”

巡夜人定睛看過,唬得六神無主,忙撲倒在地:

“大人”

如香冷道:“你也不必與我好言解釋,方才你的囂張跋扈,我都是親眼見過了。”

巡夜人不住磕頭,驚懼泣道:

“原是天冷地凍,小的們值夜辛苦,多灌了幾口黃湯驅寒解乏,這才熱上頭,道了些不干不凈的葷話,原不是天生的壞坯子大人,貴人,姑奶奶,這回便手下留情,饒恕了這回。”

如香冷眼瞧了陣子,方緩緩道:

“我也不知你素日是個什么行徑,只當你真一時發昏,魔怔了,可再有下次,你就算把頭磕破,我也沒得再寬饒你的理兒。”

話罷便揚鞭疾馳而去。

巡夜人劫后余生,不住地顫顫哆嗦,他身后隨著的小徒兒忙扶他:

“師父,人走了。”

可他哪聽,仍跪地叩首不止。

小徒兒幾個不免生疑竇:“師父,既寬饒了您這次,往后多個謹慎就是了,怎的似見了閻王夜叉,被勾了魂似的不回神?”

又道:“便是得臉的女官,也不是她一句話,就能斷您生死的。”

巡夜人忙啐道:“你們年輕不曉事,曉得什么?我這賤命,還頂不了她汗毛尖尖,她本是有呼風喚雨的本事,只是低調了這些年,竟被你們這些個小年輕盡忘了。”

小徒兒們忙纏他:“師父為何如此說?”

巡夜人拍胸擦汗:“若不是她執意不肯,莫說是貴妃皇貴妃,便是皇后她也當的。”

四下無人,小徒兒也放開膽子,拉他細問:

“嚇!皇后,皇后娘娘多尊貴,普天下女子,誰不愿尊榮至此,只是到底也沒得那本事,那好命!”

如香一路無阻,在角門邊便下馬,忙有侍衛奉承接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