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慕歌問道:“哦?她為何說自己是顧侯的妹妹?”
主事說:“那女孩兒也姓顧,是被西嶺軍的人送來的,想來是知道顧侯做過西嶺軍的指揮使,想攀點關系。可天下姓顧的人這么多,哪兒能都跟顧侯有關系?眾所周知顧家只有一位主母,顧侯是獨子,并無兄弟姐妹。”
“孩子叫什么?”曲慕歌問道。
“顧盼兒。”
孩子并沒有說謊,倒真的是顧老爺外室蘭娘所生的私生女,顧盼兒。
曲慕歌心里很驚訝,但面上不顯,只對主事說:“十歲的孩子,愛攀比說些大話,也是正常的,你用心引導,不要責罰太過。他們都沒了家人,本都是些可憐人。”
“是,公主。”
回想起這件事,曲慕歌便對環環說:“當初盼兒是被侯爺從豪紳手中救出來,現在出現在撫恤司,想必也是侯爺的意思。他既不愿意承認這些私生子女的身份,我們便當不知道的吧。”
環環點頭說:“是,我記住了。”
說來奇怪,這本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但曲慕歌當晚就陷入了綿長而黑暗的夢境中。
夢里的葉桃花喬裝打扮成宮女的樣子,和幾十名宮女一起,被關在牢里。
有一隊穿著紅色甲胄的士兵走過來,從牢中找出一個小宮女,要提走。
另有一個年紀稍長的宮女撲住要被帶走的小宮女,大喊道:“放開她,你們要把她帶去哪兒?”
小宮女卻主動甩開大宮女,回頭冷冷的說:“含欣姐姐多慮了,這破牢獄我待夠了,妹妹我可是大功臣,這是要去找世子領賞呢!”
大宮女含欣難以置信的望著她,痛心疾首的說:“盼兒,你……你竟然是奸細!”
小宮女正是顧盼兒,她笑著說:“姐姐這話怎么說的?什么奸細不奸細,咱們這些做下人的,不都是為了混一口飯吃么?何況皇上昏庸、皇子無能,只有世子能救民于水火,姐姐何必執迷不悟?”
顧盼兒跟著紅色甲胄的士兵走了,余下一群宮女埋怨宮女含欣。
有人抱怨道:“她入宮時我就看她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你偏偏要護著她,這下好了,護出這么個白眼狼!不用說了,皇上的求援密旨肯定是她偷走的,含欣,你可害了我們所有人!”
宮女含欣低著頭任由人打罵,一言不發,但當晚,眾人便聽一聲悶響,她撞死在了牢獄的石墻上。
曲慕歌從夢境中醒來,揉著太陽穴想事情。
環環服侍她起床,問道:“公主昨夜沒睡好嗎?”
曲慕歌問道:“什么軍隊的甲胄是紅色的?”
環環搖頭說:“親衛軍是銀甲,五營軍是黃銅甲、三千營是青銅甲、神機營是黑甲,西嶺軍是銀藍甲,沒有聽說有紅甲的。”
環環不知道并不代表沒有,曲慕歌覺得夢里的事很關鍵,需要跟顧南野單獨商量一下。
“你去找下侯爺,就說我有要事找他,請他務必抽空來一下。”
環環見她神色不好,便速速去了。
曲慕歌很久沒有為“要事”找顧南野,顧南野聽說后,中午就來了白玉堂。
曲慕歌讓環環出去守門,將夢境的事跟顧南野說了。
“……應該是有人造反,密旨被顧盼兒偷走了……”
顧南野聽說了被氣笑了:“竟然是她偷的。”
曲慕歌追問道:“當初是發生了什么事?我最近的夢境一直很零碎,不比以前完整,我總也看不完整。”
顧南野鎮定了一下情緒,說:“皇上病重時,燕北王舉兵造反,我當時在南海消除海寇,皇上寫密旨命我回京支援,但密旨卻被人換成了假的。我帶兵回京時,皇上被他們控制,誣陷我偽造密旨,意圖造反。”
曲慕歌想起之前夢境中在城墻上看到的顧字軍旗,這才把事情原委對上了。
“后來呢?”
顧南野說:“雍朝內亂,虬穹和扶桑趁機發兵入侵,燕北王挾持皇上把持朝政,為平定外患,將燕北之地割給虬穹,把南海諸島賠給扶桑,換得兩國退兵。他又以李氏皇族為質,逼我退兵。一日不退兵,就從城樓上推下一人,我最后忍無可忍,也反了,占了江南十二道,定都金陵,與燕北王隔江而治。漸漸的,各地藩王也擁兵自重,紛紛獨立稱王。”
曲慕歌愁上心頭,那時候的雍朝內憂外患、四分五裂,真是難以想象是個怎樣的亂世。
如此一想,她越發覺得顧南野肩上的擔子很重。
他一日復一日如此嘔心瀝血的整頓軍務和朝政,正是因為知道如果不能祛除外敵、肅清外戚、削除藩軍,雍朝未來只能走向滅亡。
顧南野心里五味繁雜,前世,他父親偷了海軍布防圖賣給扶桑人,他叔叔勾結虬穹人,他妹妹投靠了燕北王,舉目四望,眾叛親離。
生在這樣的家庭,真是又可悲,又可笑!
一只暖暖的小手覆蓋上了他緊握在膝頭的大手。
“侯爺,我知道你以天下民生為己任,但是這天下的重擔怎能由你一人扛起?既然我替桃花重生而來,我便有責任與你一起改變過往的悲劇。只是……我不如侯爺你這有這么強大的能力,可若是有什么能幫得上的,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想跟你站在一起,而不是躲在你的背后。”
輕輕的話語仿佛有一股巨大的能量,溫暖著顧南野冰冷的心。
他反手抓住小姑娘的手,將她拉入懷中,輕輕擁著。
“好姑娘。”千般思緒在心頭,顧南野卻不知道該怎么說。
若不是她,他怎能知道柳敬的背叛,怎么能萬全的護住母親不被虬穹人所害?
若不是她,他怎能順利除掉段左外戚,提前止住雍朝進一步的腐爛傾塌?
若不是她,他怎能得到文士的理解和支持,少去了外界的諸般阻力?
小姑娘從細微之處幫他的,何止一兩樁。
曲慕歌靠在顧南野懷中,心鹿亂撞,都快撞暈過去了。
顧南野最后松開她,看著她的眼睛說:“你也有強大的能力,你從來沒有躲在我的背后,我很慶幸能夠在新的生命中遇到你。”
曲慕歌被夸了,歡喜溢于言表。
顧南野冷靜下來,說:“你說的事我知道了,我會注意顧盼兒的情況,防患于未然。”
曲慕歌點點頭,準備送他走。
但顧南野沒有立刻起身,而是說:“我也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么?”曲慕歌還沉浸在雍朝以前四分五裂的亂世愁緒中。
顧南野冷不丁的說:“我母親要進京了,在路上了,這兩日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