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卿和余音達成共識后,余音便張羅著收拾東西,顏卿喊了門外的多笑來幫她。
其實余音這些年日子過得清貧,著實也沒什么值錢的玩意兒需要帶上,只有兩三套粗布麻衣換洗的,再有就是她滿院子曬著的藥材,許多是她自己去郊外山上一株株挖下來,洗凈曬好的,也有一部分是藥材鋪里買來的,每一種藥材都分門別類地歸置好,一絲不茍。
顏卿幫著余音用包藥材的油紙把藥材收攏,她知道這些東西對余音來說只怕比命還重要。
“姑娘,你是主子,不必做這些,我自己來就好了。”余音沒想到這個國公府的嫡小姐居然如此親和,比想象中的還要善解人意,熱心好助。
“沒什么主子奴才的,你既愿意到我院里來,便是與我自家人,不過收收藥材,左右又不能把我累倒了,無礙的。”顏卿輕柔的聲音仿佛能夠撫平人心頭所有的傷痛。
“你就是那個女神醫活菩薩嗎?神醫姐姐,你長得也好美呀。”說話的是多笑,她不知道余音的身世過往,只知道顏卿是來找神醫看腿傷的。
余音倒被多笑天真爛漫的話語逗笑了,真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在深門大宅院里頭長大的丫鬟,哪個沒點七竅玲瓏心,她卻能如此直性子,喚她神醫姐姐還夸她長得美,大概是跟在顏卿身邊,見到的也多是歡樂吧。被保護的真好,顏卿——想來也是位值得信賴的主子,才能養出身邊跟著的丫鬟是這樣可愛的性子。
“我不是神醫菩薩,長得也沒有你家姑娘漂亮。”余音起了心逗她,只覺看小丫頭那彎彎笑眼,自己心里也開朗了不少。
“那是的!我家姑娘是天下第一漂亮的女子,再沒有人能比得過姑娘!”多笑驕傲地挺起胸脯,仿佛說得是她自己一樣。
可不是嗎,余音瞧著顏卿含笑的明眸皓齒,婉轉裊娜的身段,這還未多加施以粉黛,顏卿也還沒有完全長開,可足以見一顰一笑動京城的驚心之美。
只是余音稍有不懂的是,顏卿小小年紀又家庭幸福,為何那雙眸卻沉穩得毫無波瀾,好像沒什么事能讓她笑意抵達眼底,有很深的悲傷,很高的冰山,無法融化,也不能撼動。
幾人說笑著出了青石巷,沿途余音遇到熟識的鄰居還會告別,只說會回來看他們,有熱心的嬸嬸還送了一籮筐自家種的蔬菜,還有幾個家養的母雞生的雞蛋,說她太瘦了,要好好補補身子,照顧好自己。
余音一一收了感謝人家,轉頭也有幾分不舍地紅了眼眶,不過,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顏卿看她與周邊的人家都相處得這樣好,便知道余音是個至純至善之人,也更堅定了要好好保護她的心。
三人坐上了馬車,劉生見多了個人出來,有些疑惑,可主子沒說,也輪不到他去問,他只管趕好自己的馬車就足夠了。
“音大夫,你愿意跟我回去替我治傷,我也不勝感激,至于你的家人我一定讓人好好安葬他們,若不是遇上流寇,你如今也不會過得如此艱難……唉,日后你跟在我身邊,我定會好好護著你。”
顏卿開了口,算是對劉生和多笑解釋余音的身世,她答應了余音不讓他人知道余音的身份,所以此時也喚她作音大夫了。
余音是個聰明人,微愣過后,只稍稍思索就明白了顏卿的意思,這是在給她一個新的身份了。
“是奴婢該多謝姑娘愿意接納奴婢,還替奴婢安葬家人,姑娘放心,奴婢定會盡心盡力為姑娘療傷。”余音沒聽顏卿說起什么傷,以為只是盡心盡力為她辦事罷了。
“我身邊的添喜多笑都取了和美的名字,你日后既然要跟著我,我也希望你能忘記過去那些生活的不如意,好好地生活,未來一定會有更好的等著你。”
“是,請姑娘賜名。”余音也希望自己能有一個全新的生活,美好的未來,只是,哪有說的那么容易……
顏卿略略思索,開了口,
“便叫作思樂吧,愿你日后能多多思樂,不再苦痛。”
余音倒是沒想到顏卿會賜給她這樣一個名字,多多思樂,不再苦痛。心里默念幾遍,竟快要掉下眼淚了,有多久了,多久沒有一個人這樣關心自己,希望自己能快樂美滿……
“思樂多謝姑娘賜名!”這句謝是真心實意的,個中謝由,余音,哦,現在是思樂了。她不說,相信顏卿也會懂。
“思樂姐姐!那你以后就會跟我們住在一起啦!太棒啦!”多笑已經許久沒遇到新的小伙伴了,一時有些興奮,
“思樂姐姐,你還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叫多笑,前幾日剛及笄,姑娘院子里還有個叫作添喜的,我們也都是姑娘小時候學了書,挑了好的字又賜名的,和思樂姐姐的名字也是一個意思呢!我和添喜從小就在姑娘身邊,是負責姑娘貼身的事物的,國公夫人是個善意人,對下人也都極好,但是有些規矩還是不能錯的,就比如說……”
多笑興致勃勃地開始給思樂講國公府需注意的一些禮節規矩,思樂也細心記下了,既然要做這個身份,那就得坐好,不能辜負顏卿一番厚待,給她找麻煩。
車廂里一時只剩多笑這傻丫頭嘰嘰喳喳的,但沒人嫌她煩,只覺得可愛活潑得緊,她自己也說得津津樂道,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馬車外突然響起一聲破風的凜冽,好像在不遠處有什么刀劍廝殺,顏卿聽到了,但她不想理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有人想讓她理會。只聽一聲重重地“咚——”,一黑衣蒙面男子摔進了她們的馬車里,顏卿本來出來便沒有做大馬車,只坐了腳程快的,主仆三人坐著還算寬敞,一下進來一個人高馬大的黑衣人,倒顯得有些擁擠。
“啊——你……你是什么人,我……我們家姑娘是鎮國公嫡長女,容不得你宵小賊人放肆,快……快下去!”多笑伸出雙臂護在顏卿面前,像母雞護崽子一樣。
顏卿雖然知道多笑說出自己的身份是想震懾對方,可在這種時候自報家門實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選擇,對方是個拿著武器的大男人,一看就是練家子,能做到讓她們和馬車夫無法察覺,或者說來不及反應,就進入車廂,絕對不可能是等閑之輩。
“姑娘……”劉生在外面有些著急,馬車突然闖進了外男是他的失職,保護不力。若是姑娘有個什么好歹,別說對國公爺和夫人,就是對親妹妹添喜也無法交代。
“我沒事,你只管駕車,盡快到鬧市區去,沒我的命令不許停下,就在人多的街上走。”顏卿下了命令。
黑衣人聽到她這話閃了閃雙眸,這小丫頭,有點意思啊。去鬧市走,不用擔心自己會做什么傷害她的事情。不管這樣也好,到鬧市去了,后面那些麻煩的尾巴也不會再跟上來了。
思樂的手不動聲色地挪到了近身的一個包袱里,她時常會制一些迷藥,以備不時之需。原本是因為她長得好看,有時會受到些地痞流氓的騷擾而備下的,沒想到跟著顏卿的第一天就有了用武之地。
可那黑衣人的眼神更犀利,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把舉起劍對著顏卿。
“你懂藥,給我止血,不然我就殺了你家小姐!”說的唬人,尤其是這些姑娘家,一不留神就會被嚇破了膽。原本他自己也是隨身攜帶了止血藥的,只是在打斗中被人故意打掉了,他如今傷口很深,流血不止,如果不盡快用藥,那只怕后果不堪設想。如果不是受了傷又丟了藥,他又怎會隨隨便便闖到鎮國公府的馬車上來。
顏卿按住思樂微微有些發顫的手,阻止她去拿藥。她看得出黑衣人怕是傷的不輕,應該很需要止血藥,如果這樣的話……
“救你可以,只是我不會平白讓我的婢女救你。你也要拿出相應的東西來交換。”
“姑娘,你莫不是嚇昏了頭?我如今拿劍指著你,稍稍動一動手你這條小命就嗚呼了,你還跟我談條件?”
“閣下既然已經知道我的身份,那想必也不會希望在多鎮國公府這么一個大仇家。若是閣下真想置我于死地,那你的劍頭應該離我再近一些,會更有威懾力。”
馬車是顛簸的,但是男子舉起的劍卻十分平穩,足見他的臂力。但男子的劍頭卻始終離顏卿足有近半尺的距離,這不是真動了殺心又有能力的人會做的事。
男子輕笑了一聲,收劍回鞘,
“小丫頭還挺聰明的。說吧,你有什么條件?”
“三個條件。”
“要求還挺多啊。”
“三個條件,換閣下一命,我覺得不過分。”
男子自知左臂的血不能再這樣流下去了,不然怕是要廢了,
“可以,你先給我上藥,我答應你三個條件。”
顏卿沒有松開思樂的手,盯著男子唯一露出的雙眸,似乎在思索他說的話的可信度。
“好,我相信閣下也不是會隨意食言的小人。”
就算他拿了藥就跑,對于顏卿也沒什么損害。便打算叫思樂去替他止血,思樂拿出止血藥,正打算上去,卻被男子連劍帶鞘按壓住肩膀,又坐回原位。
“我說,你,給我上藥。”劍鞘松開思樂,直指顏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