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帝女

八十三、朝見皇帝

(貓撲中文)

宜萱便側臉看了看嫡福晉烏拉那拉氏,一臉請示。

嫡福晉溫和地道:“額娘賞你東西,你收著便是了。”

宜萱心中雖有狐疑,也只好謝過。德妃的領約的確甚是嶄新,紅郁郁珊瑚珠子嵌在金晃晃的領約上,端得是光鮮奪目,的確比阿瑪給她這個領約更耀眼。

跟著御前的太監,便沿著東六宮的永巷,往乾清宮方向而去。

宜萱摸著脖子上德妃賞賜的領約,腦袋里想的卻是阿瑪的囑咐的話——阿瑪不會無緣無故給她那個點翠福字赤金領約,阿瑪讓她帶上領約進宮——那就說明那個東西絕非無關緊要。

遙遙已經能看見巍峨的乾清宮,宜萱定下心神,便摘下了脖頸上德妃所賜之物,換上了原本那個舊的。

如此心下倒是安寧了幾分,便不疾不徐走去。

未曾面見皇帝,卻先見到乾清宮正殿前的漢白玉石臺跳下來一個身穿碧藍色繡著五爪團龍衣裳的孩子。瞧著不過六七歲大,小臉圓嘟嘟、紅通通的,甚是可愛,咧嘴笑呵呵便朝宜萱跑了過來。

明晃晃的,宜萱便瞅見了他嘴巴里缺了一顆門牙……

于是,不由“撲哧”笑出聲兒來。

那孩子見宜萱盯著他的嘴巴笑,立刻便捂著自己的嘴巴,眼睛里透著幾分埋怨的意味。

宜萱瞧著眼前這個有些眼熟的孩子……既然能穿五爪龍紋的衣裳,應該是那家的皇孫吧……實在抱歉,她叔伯太多,堂兄弟就更是多得數都數不過來。

只是入宮讀書的皇孫,年齡差不多的。除了弘歷,好像就只有淳郡王府的側福晉巴爾達氏所出的六阿哥了。

宜萱便問:“你是……七叔家的六堂弟嗎?”

那孩子捂著嘴巴搖頭,道:“你是懷恪侄女對吧!你不認得我了嗎?”

懷恪侄女?!宜萱的眼珠子瞪得老大,這小屁孩難道是——

“嘿嘿!”見宜萱石化了的模樣,這孩子也不捂嘴了,呲著那只剩一顆的門牙,仰著頭道:“懷恪侄女。我是你二十一叔啊!”

尼瑪。這小孩兒是二十一阿哥禧!!

特么地還真是她叔叔啊!

禧,生于康熙五十年正月十一日,他是康熙皇帝第三十一個兒子。序齒為皇二十一子。生母是庶妃陳氏(和生了二十四皇子陳貴人同姓不同人)。

宜萱回想著這位不滿七歲的“二十一叔”的資料時候,禧便指著乳母道:“那是我侄孫吧!快抱來給爺瞧瞧!”

宜萱一臉黑線……你妹的侄孫!

乳母劉氏卻只能聽從吩咐上前,還特意蹲下身子來,給這位小“叔爺爺”瞧瞧他“侄孫”。

禧笑得愈發“無齒”。他伸手戳著盛熙胖嘟嘟的臉蛋,昂首挺胸地道:“侄孫乖啊。叫聲叔祖來聽聽!”

宜萱無語,不到三個月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會叫人。

盛熙似乎是被戳得不耐煩了,小腦袋一扭。給了他“叔祖”一個后腦勺。

禧嘟著嘴巴,一臉不高興。

“二十一叔,盛熙還小呢。不會叫人。”宜萱面帶微笑道,心里卻郁悶極了。靠,為什么她得管這個正在換奶牙的小屁孩叫叔叔啊?!

這時候,乾清宮正殿中走出個五十來歲的太監,臉上笑瞇瞇地:“懷恪格格,萬歲爺請您帶小公子進去呢。”

要面見這位在龍椅上坐了快一個甲子的皇帝,宜萱不免存著幾分小心翼翼,低頭緊身小碎步恭恭敬敬進殿中。

繡著五彩蹁躚蝴蝶的三寸花盆底鞋踩在金磚墁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殿內亦是安靜極了,只能夠聽到西洋擺鐘的噠噠聲。

宜萱不由金盞起來,不過還好規矩是熟稔的,忙熟路地屈膝下跪,見大禮:“懷恪給汗瑪法請安,汗瑪法萬歲金安。”

宜萱只聽見玉管狼毫被擱置在玉質的筆山上發出的輕微聲響,隨之而起的是低沉而桑老的聲音:“平身吧。”

“謝汗瑪法。”宜萱小心保持著應有的儀態,起身微微抬頭,便看到了龍座上已然是老態龍鐘的帝王。倒是不像她想象中那樣威嚴逼人,反而透著幾分尋常人家祖父一般的和藹。

康熙皇帝并未著明黃龍袍,只穿了一身深褐色暗金字緞家常服飾,頭上戴著薰貂瓜皮帽,臉上滿是皺紋,精神似乎有些不振,眼下還有烏青,想必是近來國事繁多操勞的緣故。

“那個孩子,叫盛熙是吧?”皇帝徐徐開口,聲音含著幾分溫和,“抱來給朕瞧瞧。”

乳母劉媽媽忙抱著盛熙規行矩步上前。

只可惜小孩子才不管你是不是皇帝。方才被禧戳臉戳得很不爽,所以盛熙的小臉埋在乳母懷中,仍舊是給康熙皇帝一個后腦勺。

劉嬤嬤見狀,心跳滿了半拍,急忙小心托著這小祖宗的腦袋,把他的小臉給扳了過去。

所以,康熙就看到了盛熙那張圓嘟嘟的可愛臉蛋,只可惜小臉上透著厭煩,嘴巴都是撅著的,方才在乳母懷里悶得發紅的臉蛋上更是透著“小爺不爽”四個字。

小孩子撩臉,大人瞧見了會生氣嗎?當然不會!尤其是這種奶娃娃,愈是這般撅嘴抱怨的樣子,反而是即可愛又滑稽。

果不其然,康熙瞧了,頓時老臉上的笑紋更深了幾許。

宜萱忙上前二步,解釋道:“汗瑪法,這孩子其實挺愛笑的,只是因為才剛睡醒,所以——才會這般。”

康熙擺擺手,很是大度地道:“無妨!”

這時盛熙突然眼睛睜得大大的滴流圓,露出好奇的表情,隨即那肉肉的小手也從襁褓中伸了出來,便朝著皇帝陛下的胡子上一伸——

還好宜萱眼明手快,急忙上前“啪”一聲。打掉了盛熙的小賊手!尼瑪,你這個熊孩子,那可是龍須,能叫你上去薅(hao)一把嗎?!

挨了這一巴掌的盛熙,頓時委屈地又撅起了,眼睛里蓄滿了淚水。

宜萱壓低了聲音呵道:“不許哭!”

盛煦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到底沒哭出聲兒來。

而此時皇帝陛下縷著自己花白的胡須。臉上頗有幾分心有余悸(?)。

宜萱忙訕訕道:“汗瑪法。這孩子沒見過您這種這么長的胡子,所以可能是好奇吧。”說著,笑容有些尷尬。平日她的凈園。加上國公府,可沒幾個長胡子的,雅思哈算一個,可雅思哈的胡子很短。沒有康熙皇帝留得那么長,而且還梳理得一絲不茍。

康熙皇帝當然不至于為了這點小事兒動怒。只是目光一轉,忽的瞧見了宜萱脖頸上的赤金領約,驟然臉上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

宜萱見皇帝面色驟變,不由神色一緊。

半晌。皇帝才幽幽道:“懷恪,你這個領約……”

宜萱暗松了一口氣,忙垂首道:“回汗瑪法的話。這領約是懷恪出嫁的時候,阿瑪私底下給的嫁妝。只是平日里不舍得常戴。”

皇帝徐徐點頭,目光漸漸柔和了下來,似是在回憶什么,嘴上只道:“原來老四是給了你了……”

宜萱手指拂過領約上的點翠“福”字,心下暗暗有了某種猜測。

皇帝看著宜萱的面龐,神情透著溫和,“朕聽說,你出嫁數載,受了不少委屈?”

宜萱忙低聲道:“不敢言委屈,懷恪能夠留在京中,已經是汗瑪法格外厚愛了。”——的確比起那些遠嫁蒙古的郡主、郡君們,她的命運的確要好多了。甚至連公主,都是十有都嫁去了蒙古,有去無回。從此遠離父母,連死都只能葬在千里之外的草原上。

宜萱看了看鼓鼓著包子臉、滿是委屈之色的盛熙,神情愈發溫柔:“何況懷恪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兒,已經萬分知足。”

康熙低頭看了看盛熙可愛的面龐,眼角露出幾許笑容:“這孩子很有幾分靈氣,不愧是帶著祥瑞出生的。”

一聽到“祥瑞”二字,宜萱心里難免有些惴惴不安,忙道:“其實昌平山水秀麗,許多園子里養著仙鶴,還指不定是從那位叔伯的避暑院子里飛來的呢。”——在她阿瑪的圓明園里,也養著仙鶴呢。只不過盛熙出生的那一刻,仙鶴環繞在宜嬌堂上空,景象略有些驚人罷了。

康熙暗暗點頭,便提起毛筆,疾書寫下三個斗大的字。

正是“鳴鶴園”!

走出乾清宮,宜萱撫摸著脖頸上的領約,便回頭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吳嬤嬤,低聲問道:“嬤嬤,你知道孝懿皇后的名諱是哪兩個字嗎?”

吳嬤嬤一愣,忙扭頭看了看四周,見左右并無外人,于是悄然上前,拉著宜萱的手,飛快在她手心,寫下了兩個字。

宜萱握緊了手,原來如此……

果然,阿瑪給他那個帶著點翠“福”字,下面還鏨刻了不顯眼小字的“婉”赤金領約,是另有良苦用心的。因為那兩個字,便是孝懿皇后的名諱!

如此可見,那領約便是孝懿皇后的遺物了。

當今的康熙皇帝,先后有過三位皇后,前兩位都是政治的需要,唯獨孝懿皇后的冊立,是真正出自他自己的喜愛。而孝懿皇后便是阿瑪的養母,故去之后大部分的遺物都給了阿瑪。

所以圣上看到她脖子上的領約,才會失神良久。

想明白了這些,德妃的舉動便不難理解了。

宜萱的唇角揚起一抹冷笑,看樣子德妃是當真不喜歡孝懿皇后、當真不喜歡她阿瑪、同樣也是不喜歡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