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帝女

一百六十八、雍正任性

盛熙嘟著嘴巴道:“要是他們欺負我怎么辦?”

宜萱戳著他肉鼓鼓的腮幫子,道:“那你就乖乖讓人欺負!!”

“我才不干!!”盛熙氣呼呼瞪眼道。

宜萱嘆息一聲,對他道:“你可以跑去抱你三舅舅大腿!他會護著你的!”——現在南熏殿里年紀最大的就是弘時了,雖然還有一波輩分大的叔叔們,可他們都不敢和弘時這個當下最得寵的皇子、更極有可能做太子的人叫板。

吃飽喝足,到達南熏殿的時候,天才蒙蒙亮,宜萱將一個斜跨的簡易書包交給侍奉盛熙的永壽宮太監小文子,然后對兒子道:“里頭是些點心,額娘看你今早吃得少,怕你餓,所以給你備了木犀糕。記得餓了的時候,拿出來吃。”

盛熙一聽“木犀糕”,頓時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兒了。

宜萱又告誡道:?無?錯?“記得不許吃獨食!給你那些舅舅、叔公分一分!你放心,我準備得夠多,分過了之后,也足夠你吃的了!”

盛熙一聽,竟然還要分給別人,不禁有些不樂意,便想著他只給三舅舅吃,旁人不給。表面上卻還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會聽額娘的話。

“姐姐?”

宜萱忙隨著聲音回首,便見弘時從一架四人抬的步輿走了下來,他看了一眼自己那愈發白胖的外甥,便道:“熙兒真的要入讀南熏殿?”

宜萱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弘時展顏笑道:“姐姐不必擔心,我會照顧弘時的。還有子文也會照顧這個侄兒的。”

見弘時提及子文……的確子文是時兒的伴讀,從前在雍王府為伴讀,如今自然要隨著時兒進宮為伴讀。每日來往宮中與國公府。此刻,想必還在來的路途中。

宜萱眉心微沉,“子文,還是算了。時兒,你替我上心些就是了。熙兒畢竟是納喇星德的兒子,而子文……一直都很厭惡星德。”

弘時神情微微一怔,她看著表情寂寥的姐姐。突然張了張嘴巴,似乎想說什么,卻終究沒能說出口。

宜萱又壓低了聲音道:“最好……不要讓子文接近熙兒。”

弘時嘴里吐出一聲嘆息。“我知道了。”——那嘆息,卻只是化作這四個字,旋即卻在他眼中浮起難以察覺的愧疚之色。

“三舅舅,吃木犀糕——”盛熙不知何時已經從小文子斜跨著的書包中掏出了一塊正掉渣的木犀糕。小胖手捏著。高高舉起,舉向弘時。

弘時看著自己的外甥,胖得跟菩薩坐下的童子似的,不由莞爾道:“我可不愛吃這噎人的東西,你自己吃吧。”

盛熙聽了,似乎非常高興,他立刻歡歡喜喜地把木犀糕塞進了自己的嘴巴里,一邊嘿嘿一笑。大快朵頤。

宜萱看在眼里,有些無奈。心想著。罷了,有弘時照看,想必也不會出什么大問題。至于弘時分府,那是明年的事兒呢,到時候,熙兒想必已經適應了南熏殿的生活。

宜萱蹭了蹭兒子鼓囊囊的腮幫子,便轉頭出宮去了。

盛熙在宮中讀書的日子,倒是一切順利,叫宜萱這個做額娘的之前平白擔心那么多。只是這數年來,熙兒一直養育在她身邊,如今乍然住在宮里了,宜萱還真是十分不適應。故而只好進宮愈發頻繁了,而且都是選在鄰近晌午十分進宮,因為這個時候,熙兒從會南熏殿回到永壽宮用午膳。宜萱此事去,不但能看看兒子,還能陪他一塊吃頓飯。

熙兒滿嘴食物,卻不住地洋洋得意討夸獎:“額娘,熙兒已經會備整本三字經了!丈夫都夸熙兒聰明呢!”

宜萱笑著擦去他嘴角的油漬,“瞧你那小樣兒!不就是會背三字經了嗎?等你學完啟蒙書再得意也不遲!”——啟蒙書,便是指《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這三本書,是初入讀孩子首先要學的。這三本書,意思簡單,易于理解,更是朗朗上口,最適合小孩子讀。

“不過三舅舅真的不喜歡吃木犀糕,五舅舅和二十一叔公喜歡吃!”盛熙呲牙咧嘴笑著。

宜萱看著眼里,不禁莞爾。看樣子盛熙的適應能力,似乎超乎她的想象。

盛熙又拉著宜萱的衣袖道:“熙兒碰到三叔了。”

宜萱一怔,只忙微笑著,佯裝淡淡:“是嗎?”。

盛熙低著頭道:“三叔不喜歡熙兒,熙兒也不喜歡三叔。”

宜萱輕輕撫摸著盛熙的額頭,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微笑,子文不喜歡熙兒是正常的,她終究無法忘記那一年,子文在圓明園的涼亭中對熙兒說過的話。

盛熙目光泠泠,可憐兮兮看著宜萱:“熙兒不喜歡的人,額娘也不會喜歡對嗎?”。

宜萱的手又輕輕挪道盛熙柔軟白胖的臉頰上,點頭道:“對,熙兒不喜歡的人,額娘也不喜歡。”——她既然已經為了熙兒,放棄了那段感情,如今的確沒有必要在拾起來了。何況,他已經有了妻子。

過去的,已經徹底過去。

熙兒撲在宜萱懷中,高興地蹭了蹭,他撒嬌地道:“熙兒最喜歡額娘了!”

宜萱揚起一個笑容,一個落寞的笑容。

這時候,徐一忠走進來到:“公主,賢貴妃從慈寧宮回來了。”

宜萱問道:“太后……又病了?”——語氣里透著幾分狐疑,這位老太太該不會又再折騰人了吧?

徐一忠低聲道:“這回——是真的病了!已經臥床不起了。這幾日主子娘娘和兩位貴妃輪流是侍疾,忙得腳不沾地,可皇上卻——”后頭的話,徐一忠沒敢繼續說下去。

宜萱明白,上回太后的暈厥,因她的出手,而迅速蘇醒了過來,而且看似一派健康的模樣。所以這回太后病了,汗阿瑪似乎覺得太后是在裝病,所以只象征性地去看了幾次,便沒有太上心。

宜萱忙問:“額娘她沒有勸勸汗阿瑪嗎?”。

徐一忠頭疼地道:“怎么沒有勸?可皇上……咳咳,皇上現在不是忙于政務么!著實分身無暇啊!”

宜萱聽得懂,徐一忠是不敢說不敬的話,才如此搪塞的。汗阿瑪初等大寶,自然是忙得不可開交,可也不至于連盡孝的時間都抽不出來。

說話間,賢貴妃已經走了進來,她面有疲憊之色,見宜萱在殿中,不禁露出幾分會心的笑容,便攜了宜萱的手,坐在羅漢榻上聊著。

說著宮里的事兒,自然不得不提及太后,賢貴妃嘆著氣道:“你既然來了,就去勸勸你汗阿瑪吧。太后的病情,著實不容樂觀。原擬定六月里就要行冊封中宮的嘉禮,如今看來……”賢貴妃微微搖頭,太后若是薨了,最少又要再等百日了。

過了午,宜萱送熙兒去南熏殿讀書,才順路去養心殿。此時,汗阿瑪似乎在與隆科多等人商議國事,宜萱沒敢叨擾,便在殿外月臺的陰涼處略等了一會兒,直到殿中臣工魚貫走出來,才叫蘇培盛進去稟報。

宜萱進去的時候,汗阿瑪還在握著朱筆批閱奏折。宜萱捧著一盞香茗,奉上前,語氣輕柔得若天邊的云朵:“汗阿瑪,歇息會兒吧。”

雍正不由心頭一舒,略抬眼道:“剛從永壽宮過來?”——順手接過了香茗,輕輕一嗅,便知是她素日里最愛喝的君山銀針。

最上品的君山銀針茶只產于洞庭湖中的君山,形細如針,故名君山銀針。他素喜此茶的香氣清鮮、味醇甘爽、湯黃澄高,色、香、味、形俱佳,乃君子之茶。君山貢茶自本朝之初始貢,最上品每歲貢僅十八斤而已,十分罕有。

宜萱輕輕點頭,上前拿起擱在百寶架上的香盒,取薄荷香丸數枚,信手置于正燃著龍涎香的鎏金螭龍熏爐中,片刻后,養心殿中盡數彌漫了清新之氣。

雍正深吸了一口清氣,又低頭飲了兩口茶水,“前朝事兒多,朕就算想偷懶都不成!這倒也罷了,偏生連后宮里也不安生!”

宜萱明白,汗阿瑪這是說太后呢,便道:“汗阿瑪,不管怎么說,太后始終是太后。何況,都這么一把年紀了,稍有些病篤,便不能等閑視之。”——宜萱的意思是說,人歲數大了,小病沒養好,說不準就能要了命。

雍正神情淡漠冷肅,“朕知道,太后這回是真病了!可朕又不是太醫,莫非朕多去幾次,她就能好得快些不成?!是她自己擰巴著,看不開,才憋出病來的!朕看吶,除非老十四回來,否則她的病不會好!!”話說到最后,已然是怨氣四溢,濃濃的不滿情緒皆堆眼底。

“阿瑪……”宜萱也有些無奈,其實有今日,何嘗不是太后自己當年一手造成的?宜萱只好壓聲道:“你就當為了自己,為了別讓內外非議。”——做皇帝的,要是不去給太后好好侍疾,被有心人利用,只怕會有“不孝”之議流傳出來了。

“自古圣君皆以孝治天下。這個道理,朕自然懂得。”雍正面上露出幾分無奈,“只是心里有幾分憋悶罷了!”

宜萱聽了,不禁莞爾,原來她的四爺爹大人這是“任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