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癩蛤蟆還說自己是錦帶姑娘的男人?也不看看你什么長相!秦姨娘會舍得把貼身大丫頭嫁給你?!”甲侍衛忍不住嘲笑地瞥了一眼這個黑臉漢子。
乙侍衛道:“我認得這廝,后廚劈柴的鐵杉是吧?窮得娶不上婆娘,倒是敢肖想錦帶姑娘?也不瞅瞅,人家那模樣氣度,比官宦人家的小姐都不遜色,瞧得上你一個劈柴的?”
那黑臉男子一臉窘迫,他紫漲了臉道:“我真是錦帶的丈夫!三天前,是戚姨娘做主把錦帶許給我的!”
丙侍衛也忍不住笑了:“得了吧你!戚姨娘管得了秦姨娘身邊的人嗎?!你當我們是傻子啊!”
“我、我——我說的是真的!!”黑臉漢子氣呼呼道,“我要見公主!是讓我來找公主的!”
丁侍衛見狀,插手道:“得了,咱們別跟他廢話了!趕緊把他弄走!要不然待會公主就要從行宮回來了!”
其他幾個侍衛一聽,紛紛點頭,也都懶得在嘲諷這個黑臉漢子了,忙七手八腳上去拉扯黑臉漢子,可出奇得是,這漢子力氣倒是大得不尋常,四五個人竟然紋絲動不得!
宜萱的金鼎車行到鳴鶴園正門前的時候,卻聽見外頭有吵嚷之聲,有個粗腔之人大呼著“我不走!我死也不走!”
宜萱挑開簾子問,“出什么事了?”
薄荷忙上來回話道:“是國公府的一個下人,自稱是錦帶姐姐的丈夫,非要見公主。”
錦帶……她記得原本那時星移二等侍女。后來因秦氏身邊的朝顏給了星移,星移才把金帶給了秦氏,多年以來錦帶便一直伺候秦氏。不過這個錦帶似乎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哥,訂了親之后,那表哥就得風寒沒了,錦帶便自梳不嫁。這又是哪兒冒出來一個錦帶的丈夫?
宜萱便道:“叫達禮審問一下!”說罷,便下車。上了肩輿。一路被抬到宜嬌堂。
玉簪第一時間捧了一盞熱茶奉上來,道:“今日外頭好生吵嚷了一會兒呢,都怪那些侍衛不當心。不早早把人攆了走。”
宜萱這會子思索著,道覺得有些不尋常,既然那人是公府下人,應該沒單子敢消遣到她頭上吧?如此一來。那人只怕很有可能說的是實話。而錦帶乍然配了人,也著實有幾分不尋常。
玉簪又道:“對了。京中的國公府出事了,聽說戚姨娘小產了。”
“小產?好端端的,怎么會小產了?”宜萱疑惑地問道。
玉簪搖頭,“奴才也是道聽途說。也不曉得是真是假。”
這時,紫蘇急匆匆進來,萬福道:“那個自稱是錦帶姐姐丈夫的人說。戚姨娘是被秦姨娘推到才小產的,秦姨娘已經被禁足蕪園。斷絕飲食三日了!”
“什么?!”宜萱聽到這樣的消息,不能不愕然,她來不及多詢問些什么,急忙吩咐道:“讓吳嬤嬤親自走一趟!記得多帶幾個人!不管到底怎么回事,先把秦氏帶來這里!”
宜萱心中只覺得事情十分微妙,可是她吩咐秦氏去查戚氏懷孕底細的,怎么偏生這么巧,她一離京,戚氏就小產,而且罪名還是落在秦氏身上!雖然宜萱也不敢篤定非秦氏所為,而也的確存在秦氏為了想她盡忠,所以也就不能排除為宜萱除去戚氏腹中孩子的可能性!但是,以宜萱對秦氏了解,她并不覺得秦氏是個如此魯莽之人!就算她要除掉戚氏的胎,也不會用這樣堂而皇之的法子!
不管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宜萱都得保住秦氏的命才是!人餓上三天不會餓死,但是不喝水三日,那可要脫水危及性命了!
三日前,勇毅公府。
蕪園中,秦氏看著錦帶查到的底細,不禁為之驚愕,“這個戚瑛瑛膽子真是包天了!她竟然打著假孕抱養、混淆公府血脈的主意!!”
錦帶小臉發白地道:“城外兩戶人家,早就提前安排好了,全都和戚姨娘月份差不多大!只待他們誰先產子,戚姨娘便要做出臨盆之態了!還有那個給戚姨娘開安胎藥的大夫,前前后后已經收了戚姨娘上千兩銀子的好處!”
秦氏劇烈喘息著:“她想兒子想瘋了嗎?!就不怕一旦被揭穿,國公府豈能容得下她?!”
錦帶撇嘴道:“還不是仗著額附寵愛,否則她哪兒來的那么多銀錢?”——買通城外農戶,買通大夫,還有買通日后的接生嬤嬤,要堵住那么多人的嘴巴,可不是幾百兩銀子能妥帖的!
秦氏冷靜了下來,“她自尋死路,那就怨不得我了。”
錦帶忙問:“姨娘要寫信給公主嗎?”
秦氏搖頭道:“此事關系體大,錦帶,你立刻親自去一趟昌平,記得悄悄的,別驚動任何人,我會對外說你是病了……”
秦氏的話尚未說完,只聽碰的一聲,房門便被巨力踹開了。
“誰這般放……”秦氏驟然瞪大了眼睛,滿是驚愕地看著破門而入的不速之客,三五個膀大腰圓的仆婦以及——小腹微微隆起的年輕婦人——戚瑛瑛。
戚瑛瑛面帶嬌媚的笑容:“青天白日的,秦姐姐怎么大門緊閉,和自己貼身侍女密謀什么呢?”
秦氏貝齒緊咬,戚瑛瑛既然出現在蕪園……那就表示,她的一切都已經暴露了。
戚瑛瑛眉梢突然浮起幾分凜冽之意,“我的好姐姐啊,咱們也是多年的交情了,你好好安安分分過你的日子不就得了!何苦與妹妹過不去呢?妹妹我又是礙了什么事兒了?你非死咬著我不放?”
秦氏袖子底下的拳頭微顫,卻極力使自己保持著鎮定,“是你自己太膽大妄為。”她冷冷掃了一眼戚氏的肚子,倒還頗像真的呢!
戚瑛瑛嗤嗤笑了:“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我的性情。自然是寧可撐死,也決計不能餓死的!”說著,戚氏那姣好的容顏陡然變得猙獰,“我這一切原本安排得堪稱天衣無縫,都是你多管閑事!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說罷,戚氏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秦氏的手腕。“我的好姐姐!到了陰曹地府。可別恨我,要恨就恨懷恪公主!若非她指使你查我,我也不至于非要滅口!”
秦氏臉色煞白:“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哼!”戚瑛瑛冷冷一笑。卻突然收斂了臉上所有的狠辣之色,她突然凄楚地大叫一聲“啊!!我的肚子——”
噗通一聲,戚瑛瑛摔倒在地,她捂著自己的肚子。在地上翻滾,一副疼痛的無比的模樣。旋即她的裙袂上暈染開一片鮮紅的痕跡,就像是小產一般,戚瑛瑛大叫著:“快!快去找二爺來!”
“你——”秦氏如何能不明白戚氏這般舉動是要做什么?!她咬牙切齒地道,“你想嫁禍我?!”
戚瑛瑛冷笑著看著驚慌失措的秦氏。“是你逼我這么做的!”
錦帶見狀,急忙安慰秦氏道:“姨娘別怕,奴才會為您作證的!”
可是錦帶的話才剛落音。一個壯碩的仆婦便上來,如抓小雞一般輕松地見纖弱的錦帶鉗制住了。仆婦獰笑道:“錦帶姑娘,跟我去個好地方吧!”
“你放開錦帶!”秦氏急忙上去拉扯,可那仆婦的力氣太大了,蒲扇是的巴掌狠狠推向秦氏,秦氏便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狠狠推倒了靠墻的一方梅花式香幾上,碰的一聲,香幾上的琺瑯熏爐被摔裂在地。秦氏也吃痛地倒在地上,只能眼睜睜看著錦帶被那仆婦帶走,琺瑯碎瓷扎晉了秦氏的手心里,嫣紅的血滴滴答答,染紅了地板,綻放開一朵朵梅花。
秦氏看著滿身血污的戚瑛瑛,突然冷靜了下來:“我是懷恪公主的人,你難道還敢殺了我不成嗎?!”——她的身份,可是過了明路的。
戚氏冷笑道:“我當然不敢,但是二爺敢!!”——二爺沖動起來,可不過在乎懷恪公主是否會不悅!
“你以為公主會輕易放過你嗎?”秦氏咬牙恨恨道。
戚氏揚唇一笑:“這個就不牢姐姐費心了,我自然早就想好了出路!姐姐還是想想怎么尋個痛快的死法吧!”
秦氏此刻何嘗不是在絞盡腦汁想如何從哪個一沖動起來,就不計后果的額附爺手底下逃生?!只是她也清楚,額附爺何等盼著能有一個健康的兒子,如今的狀況,是“她害死了戚氏腹中骨肉”,額附暴怒之下,只怕會要了她的命!
這時候,秦氏突然想到這段日子以來,額附對她的糾纏……或許這是可以利用的地方。旋即,他聽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下一刻,納喇星德愕然看著倒在地上的兩個狼狽的姬妾,身軀隱隱發抖:“這、這到底怎么了?”
戚瑛瑛見狀,生恐秦氏搶先一步,便急忙眼淚汪汪,無比凄婉地道:“二爺!咱們的孩子沒了!秦姐姐她……好狠的心啊!”
“瑛瑛——”納喇星德飛快上前,一把將倒在地上滿裙鮮血淋漓的戚氏抱了起來,他驚呼著喊叫道:“來人!!來人吶!快叫去請大夫來!!”
秦氏左手扶著墻壁站了起來,她咬牙將扎在右手手心的碎瓷拔了出來,手心傳來的刺痛,卻讓她無比清醒。
戚氏伏在納喇星德懷中,淚流不止,她哽咽中含著杜鵑啼血般的哀鳴:“為什么為什么秦姐姐要害我的孩子——為什么?我到底是哪里做錯了?”
這番話一出口,納喇星德的目光嗖地將怨恨轉向在墻角搖搖欲墜的秦氏身上,可當他看到秦氏滿手滿袖俱是嫣紅的鮮血,不由眼中怨恨消解了大半,轉而浮現一絲憐惜之色。
秦氏飛快地捕捉到了這位額附爺的目光轉變,心中不由冷笑,說到底,額附就是這么一個耳根子軟又好色之人,自詡多情,實則薄情寡義。不過她的臉上浮起地卻是濃濃愧疚之色——她早年也是被當做瘦馬培養長大的,演戲的功夫又何嘗遜色于戚氏?
“妹妹……”隨著這一聲喚,秦氏眼中兩行淚水齊齊而下,臉上隨之浮現起哀痛絕然之色,她道:“是我失手推到了妹妹,是我害死了你的孩子——我、我給你的孩子償命!!”
隨著“償命”二字,秦氏轉頭碰的一聲,便撞在了墻壁上,她應聲倒地,額頭上一抹鮮血從她嬌媚無暇的面孔上蜿蜒而下,平添了三分凄婉之色。血,鮮紅刺目,與她白皙如玉的面龐形成鮮明的對比。
“容兒!!”懷里抱著戚氏的納喇星德驚呼變色。
——秦氏的名,喚作德容。
此刻戚氏已經恨得睚眥盡裂,她如何能想到秦氏竟然用這種法子引發二爺的憐愛之心?!那墻壁距離戚氏不過一步之遙,這么近的距離,就算力氣再大,又怎么可能把自己撞死?!
戚氏看著納喇星德那一臉恨不得立刻沖上去的面色,頓時恨得指甲都深深扣進了手心的肉里。秦氏……她什么時候已經在二爺心中有這般分量了?!——就算為了保有二爺的寵愛,秦氏,也一定要死!!戚氏下了這般決心。但是她眼前一陣發黑,便不禁暗恨之前服用的催前經期的藥物當真藥力厲害!她哀哀喚了一聲“二爺”,便昏迷在了納喇星德懷中。
看到戚瑛瑛暈過去,納喇星德忙迫不及待地將戚氏放在一旁美人榻上,急忙跑到秦氏跟前,用顫抖的手觸碰秦氏的鼻息,旋即他露出欣喜之色:“還好!還有呼吸!容兒沒死!”他急忙將秦氏抱在懷中,一副視若珍寶的模樣,他神情地道:“容兒,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女子,你肯定不是故意的推倒瑛瑛的……”
若戚瑛瑛此刻醒著,只怕要恨得直接上去掐死秦氏了。若秦氏此刻清醒著,只怕也要為納喇星德這番話作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