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帝女

二百零四、爬窗福晉

午后,敬事房太監來到長春仙館,將一盤盤的綠頭牌恭奉到皇帝面前,為首的自然是賢貴妃李氏與惠貴妃年氏,其次是裕嬪耿氏、懋嬪宋氏、寧嬪武氏,然后是貴人安氏、貴人海氏、貴人郭氏……

也就是說,綠頭牌的順序是按照位份高低排列。這也是雍正朝才有的新規矩,雍正知曉敬事房收受嬪妃賄賂,很是不喜,所以便規定所以嬪妃一律按照品級排列。如此一道口諭,著實讓敬事房油水斬去大半,權柄也是大為削弱。

雍正的目光從這一眾舊日藩邸嬪妃牌子上略過,猶疑在幾個末等的年輕答應牌子上,不禁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原本這次隨駕的幾個答應里頭,最叫雍正中意的便是這個春答應,如今的春貴人,其余的幾個則是姿色有余,脾性不十分稱他心意。不過雍正想著,他納了幾個年輕答應,為的是延綿子嗣,便也不多做計較了,順手正要拿起答應高氏的牌子。

賢貴妃看在眼里,忙裝作隨口道:“安妹妹今日一大早又去了慈云普護殿。”——慈云普護殿,便是圓明園里的一處佛堂,主供奉觀音,觀音送子,所以這里是嬪妃最愛去的地方。

“嗯?”雍正收回手,問道:“她常去慈云普護殿?”

賢貴妃點頭道:“幾乎每三日便要去一次。尤其是昨日,聽說春貴人有喜……”賢貴妃稍稍一頓,又道:“安妹妹在這么多藩邸侍妾中,也算得上年輕的,身子也健健康康的,皇上也還一直頗有幾分寵愛。可偏偏春貴人都有喜了,她卻……如此一來,安妹妹大概是覺得自己福薄,所以怕是要去得更頻繁了。”

雍正微微搖頭,臉上漫起一抹笑容,便隨手翻了“貴人安氏”的綠頭牌,回頭打趣道:“你若要為安氏舉薦枕席。大可直說。不必與朕繞彎子!”

賢貴妃掩唇輕笑,道:“年妹妹也十分想念皇上,不如皇上召幸了安貴人之后。在去一趟杏花春館?”

雍正老臉一囧,便虎著臉道:“朕都這把年紀了,你還想讓朕一晚上應付兩個?!”——其實縱然以前年輕的時候,雍正也沒上半夜一個。下半夜又去別的姬妾處,所以這話說出來。倒也不丟人。

賢貴妃道:“春貴人有喜,可見皇上年富力強。”

這等恭維的話,只要是個男人都會心中滿足,不過雍正看著李氏那一臉的笑容。便半點滿足感都沒有了,他擺手道:“你是不知道,年氏有多人粘人!”……簡直跟個年糕似的……這話雍正在心里腹誹了一句。沒說出口。

賢貴妃露出驚訝的表情:“年妹妹素來文弱,怎么原來在臣妾看不到的地方。竟然很纏著皇上嗎?”

“咳咳!!”雍正老臉尷尬,賢貴妃口中“看不到的地方”自然是指床笫之間,這種事兒被人打趣了,哪怕是皇帝也會覺得不好意思的。

熙春園。

宜萱趕到的時候,這里已經是一派熱鬧了,誠親王的嫡出小孫女的周歲禮,倒是辦得頗為隆重,畢竟在此之前,雖然也有孫女出生,卻都不是嫡出的,自然不能跟眼前這個軟嘟嘟、粉雕玉琢的五格格相比。

宜萱一掃宴席之上,見并無納喇星月的身影,便想著此刻應該是被弘景給禁足了,心想著如此也好,也省得她看在眼里,心中不暢快了。

弘晟福晉博爾濟吉特氏親自上來相迎,便親自引宜萱去最上席榮太妃身旁。

榮太妃作為先帝朝資歷最老的嬪妃,也著實一把年紀了,頭發白了大半、滿臉都是皺紋,跟尋常人家老太太沒什么區別,如今她都是曾孫、曾孫女好幾個的人了,倒是精氣神都還不錯。

宜萱做萬福禮,道:“太妃金安。”

榮太妃忙親自上來攙扶,給足了宜萱面子,她笑呵呵親切地道:“懷恪來了呀,快坐下說話。”

榮太妃的確是個十分和藹可親的人,在她記憶中,馬佳氏還是榮妃的時候,也是如此和氣,只是如今比從前更多了幾分親切罷了。如今她出了宮,住在兒子的府邸中,含飴弄孫,的確比從前快活多了。不過卻要為自己兒子和怡親王的關系而犯愁,所以這女人啊,為了兒孫,一輩子都有操不完的心。

誠親王如今也是年近半百之人了,孫子孫女好幾個了,卻還是依舊愛惜臉面。肯對汗阿瑪低頭,是因為汗阿瑪如今是九五之尊,但他卻做不到對十三叔也低頭——就算十三叔的爵位、權利都在他之上,他也拉不下這個臉來。

榮太妃自己孫媳婦道:“怎么怡親王福晉沒來嗎?”

博爾濟吉特氏無奈地搖頭,“說是要為嘉容籌備嫁妝,無暇前來,不過已經派人送了賀禮來。”

榮太妃哀嘆了一聲,囑咐道:“記得給嘉容那孩子準備一份厚厚的添妝。”

博爾濟吉特氏忙點頭道:“是,老祖宗放心吧。”

宜萱看得明白,榮太妃這番話,有一半是說給宜萱聽的。宜萱和怡親王府素來走得近,和嘉容也親姊妹一半,榮太妃自然是希望宜萱能把她這份心意傳達給嘉容和十三嬸。再不濟,也能贏得宜萱的好感。總之,不會虧了本。

如今誠親王福晉董鄂氏身子不大好,如今管家的便是孫媳婦博爾濟吉特氏,這個來自蒙古的福晉,的確是個精練能干的,幾乎贏得王府內上下交口贊譽,唯獨有點不睦的便是七貝子福晉納喇星月了。——說來,這還是宜萱挑唆之功呢。不過博爾濟吉特氏不敢有絲毫不滿,依舊對宜萱很是恭敬。

宜萱隨口問博爾濟吉特氏:“怎么不見納喇氏?”

博爾濟吉特氏道:“端親王側福晉在側殿席上,若公主相見,隨時可以派人請來。”

宜萱笑了笑,沒說什么。她所說的“納喇氏”自然是納喇星月,而非星移。博爾濟吉特氏不可能聽不懂,之所以裝傻充愣,也是一種吧!畢竟博爾濟吉特氏清楚宜萱厭惡納喇星月,所以索性裝傻充愣。

榮太妃呵呵笑道:“這幾個孫媳婦里,就屬烏日珠占最合我心意!”

烏日珠占,是博爾濟吉特氏的名字。這是蒙古語,意思是兒女眾多。倒是個很好的意頭。榮太妃這是夸獎博爾濟吉特氏。同樣也是再說另一個孫媳婦納喇星月不合她的心意。

皇家貴婦之間,往往都不愛把話說得太清楚,每每都是要繞幾個彎子。宜萱也適應了這樣的說話習慣。所以才喜歡嘉容這個說話直的堂妹。

今日的宴席,當真是濟濟一堂,光誠親王府的人就著實不少,誠親王子嗣眾多。如今最小的兒子是十一阿哥弘易,不過誠親王長子、次子、四子、五子以及第九子都夭折了。所以尚且健在的便只有三阿哥即世子弘晟、六阿哥弘曦、七阿哥弘景(貝子)、八阿哥弘暹(納喇星月想做媒婚配星移的那個)、十阿哥弘晃、十一阿哥弘易。總共六個兒子,而孫輩,有嫡長孫永璞,弘曦的嫡長子永恕。另外還有好幾個庶出的。當真是兒孫豐盈啊!比汗阿瑪都要更盛幾分呢!

席上觥籌交錯,宜萱喝得有些上頭,便借口“更衣”……額……其實就是尿遁。出去透透氣。這熙春園,在昌平一帶也是算得上號的大園子了。花園修建得十分精美雅致,不愧誠親王的儒雅之名。

沿著蜿蜒的石子路,兩邊是高大蔥郁的合歡樹,遮得一片綠蔭,半點太陽也曬不到,當真清涼。

宜萱正欣賞美景,卻見前頭一個衣著體面、姿色不俗的年輕貴婦恭恭敬敬朝她見禮,口道:“公主萬福金安!”

宜萱正疑惑著,突然瞧見她身旁的那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仔細一段量這孕婦的臉蛋,宜萱不禁暗道,這不是夕霧嗎?——如此一來,這個年輕貴婦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宜萱半試探性地問:“你是詠芳?”

李詠芳面露欣喜之色,忙盈盈道了一聲“是”,又道:“嫡福晉管束得嚴,一直沒機會給您請安磕頭,是詠芳失禮了!”

李詠芳長相不錯,說話也是甜膩溫柔,叫人很是舒服。宜萱笑著道:“倒也不打緊,你如今要任人管束,想必也不容易。”

李詠芳笑靨如花,聲音柔軟地道:“不過如今好了,嫡福晉胎相不穩,需要好生閉門安歇。想必是無心管束了。”

這話里的意思,宜萱聽得懂,意思就是納喇星月被弘景禁足了,想管也管不了了。

李詠芳看了一眼身旁的孕婦,忙道:“這是高格格,就是從前侍奉過公主的夕霧。”

宜萱暗自“哦”了一聲,原來夕霧姓高氏啊!旋即他“咦”了一聲,“宮里的高答應,跟你是什么關系?”……這個高答應,是她的四爺爹大人月前才睡了的女人,事后才給補了個官女子的名分,后來又晉了答應。

高夕霧忙道:“那是奴才的妹妹。”

宜萱:“額……”做妹妹的是皇上的侍妾,做姐姐的卻是皇上侄兒的侍妾……這叫什么事兒啊!皇家本來就對后院姬妾的輩分問題根本不關心……

宜萱又追問道:“親妹妹?”

高夕霧只能恭恭敬敬回答道:“是,卿婉是妾身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

卿婉?倒是個好名字,宜萱依稀記得夕霧原本似乎是叫卿嫣來著……不過讓她隨手給改了花名夕霧。如今她已經是弘景的侍妾,倒是不曾改回本名,可見是她賜名這一點,對高夕霧有所助益。宜萱是她舊主的身份,對于她爭寵想必也是有些幫助的。弘景看在這點上,日后想必也不至于太冷落了她去。

倒是個聰明的女人,宜萱暗自道。夕霧以前張揚,應該只是為了迎合納喇星月吧?如今她收斂了張揚,可見是明透之人。

宜萱看了看她的肚子,隨口道:“秋天便該生了吧?”

高夕霧道了一聲“是”,“大約會在九月中降生。”說著,她滿臉都是期待之色。

這時候,一個容長臉的綠衣小丫頭慌慌張張跑來,連禮數都忘了行,便急匆匆道:“李福晉,不好了!!嫡福晉在不知怎么摔倒了,已經見了紅!”

李詠芳露出驚愕的神情:“嫡福晉不是在屋里呆著嗎?怎么會摔倒?”

小丫頭道:“好像是嫡福晉從窗戶往外爬,踩空了腳,所以摔倒了。”

宜萱:( ̄_ ̄)……納喇星月,你特么少折騰點不行嗎?你一個孕婦,居然爬窗戶,也不怕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給折騰沒了?!今天可是誠王府嫡孫女周歲之喜,可別把好端端的喜事便是壞事!

方才小丫頭來稟報說納喇星月摔倒見紅,宜萱下意識還忍不住懷疑是時兒那個小兔崽子動的手呢!畢竟昨天弘時還對納喇星月恨得牙根癢癢,說要教訓她呢!如今看來,似乎是納喇星月自己作死……

等等!宜萱凝視著李詠芳的表情,瞥見她眼底里一抹得逞的惴惴之色……

唉,她這個干表妹,能從侍妾做到側福晉,看樣子不只是有弘時的功勞在里頭啊!她自己只怕也是個不乏手段之人!對于這個干表妹,宜萱知之甚少,只知道她是舅舅李景行一個幕僚的女兒,那個幕僚因病去世,李詠芳便成了孤女,舅舅倒是一直有所照顧,其實不過是為了博個好名聲,后來用弘時的插手,李詠芳的人生才徹底不同了。不過能走到側福晉位置,還頗得弘景喜愛,便是她自己的本事了!

而納喇星月為人沖動,就給了李詠芳很多下手的好機會。

被禁足了,必然正門鎖上,以納喇星月的性子的確干得出爬窗戶的舉動。這點在宜萱意料之中,而李詠芳做了側福晉有段日子了,想必也知曉納喇星月的脾性,自然也能猜測出其舉動。

這些個嫁入皇家的人,當真沒有一個是簡單貨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