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聽到有人嬌喝,條件反射般跪倒在地,頭也不敢抬,磕頭如搗蒜,嘴里不停告罪求饒,這是宮里地位低下之人的生存之道,對這些太監宮女們來說,隨便哪位主子都不是他們能得罪的起的,遇事先請罪,差不多的主子也就不計較了,可惜這次景福失算了,人家非但沒有消氣,反而冷颼颼的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福公公啊。”
景福聽到這個聲音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他自然聽出這是張貴人,也知道張貴人對自家主子不滿,礙于品級和受寵程度都比不上主子,不能把主子怎么樣,現在自己犯到她手里,別想輕易過關,雖說自己犯的錯也不大,可是,這宮里,整治人的手段多得是,主子不在跟前,自己也只能忍。
“奴才知罪,請張貴人責罰。”一轉念,景福畢恭畢敬的繼續請罪。
張貴人陰陽怪氣的說:“哼,你毓慶宮的人哪是我能責罰的?你要是真心認錯,就自己在這兒跪上兩個時辰,別說是我罰的,我可沒那么大權利。”也就是說,你跪的話,是你自己愿意的,跟我沒關系,你要不跪,那就是你以下犯上,眼里沒有主子。
“奴才謹遵張貴人吩咐。”景福也不是吃素的,直接跪在那兒不起了。
張貴人冷哼一聲,抬腳就要走,后面一個聲音傳來:“張貴人,你在這兒干什么?”回身看時,卻是玄燁。
張貴人有些驚慌,眼珠一轉,先給玄燁請安,之后巧笑嫣然的說:“回皇上話,奴婢正要去毓慶宮看望康寧長公主。”
“嗯,朕也是去看顏兒的,既如此就一起吧。……這個奴才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他剛才撞到奴婢身邊的人,正給奴婢請罪呢,奴婢說他是毓慶宮的人,不用罰了,他倒是個懂禮數的,自愿罰跪兩個時辰,倒讓奴婢不好說什么了。”這就叫顛倒黑白。
玄燁隨意說:“一個奴才,跟他計較什么,讓他自己去毓慶宮領罰吧,咱們走。”說著抬腳就走,張貴人忙不迭跟上,心里雖不愿意去見展顏,卻又暗自高興能跟皇上多加接觸。
景福一直老老實實跪著,魏珠走的稍慢一步,假意說道:“你還跪著干什么?沒聽到皇上說讓你回毓慶宮領罰嗎?”重點加重“回”這個字。景福心領神會,爬起來跟在后面走,進入毓慶宮宮門,轉身回自己房間。
這件事景福沒有向展顏稟報,但不代表展顏不知道,訓練有素的眼睛們早就把這件事巨細無遺的記錄下來,當天晚上就放在了展顏的書桌上,展顏冷笑一聲,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逝。
且說玄燁和張貴人迤邐來到毓慶宮,展顏帶著人接出來,玄燁沒等她請安,先攜著她的手,笑道:“顏兒,說過多少次了,不用這么多禮數,你怎么就是不聽?”
展顏淡淡的說:“皇兄,禮不可廢。”說著若有所指的看一眼張貴人。
張貴人咬牙,為保持在皇上面前的美好形象,只能暗下不滿,盈盈下拜,展顏冷冷的讓她起身,拉著玄燁就往正殿走,玄燁頭也沒回,把張貴人晾在一邊,手帕都快扭成抹布,有心離開,又想起剛自己還說了是來探訪展顏的,哪有話也沒說就走的理,只得忍氣跟上,勉強說幾句客套話,直接告辭離去,連和皇上相處的誘惑都沒能讓她多留一刻。
“顏兒是怎么得罪這個女人了?讓她一刻也不想看到你。”玄燁看著張貴人的背影失笑。
“我怎么知道,神經病的思維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玄燁笑的更開心了:“顏兒的嘴巴還是這么毒,真懷念你以前一句話噎死一片人的風范。”
展顏遏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沖動,正色說:“找你有正事。韋小寶這段時間沒消息嗎?”
玄燁正色起來:“上個月他倒是進了趟宮,說是天地會有一個大活動,但是現在他卻不知道具體是什么,他師父交代他這段時間要跟在我身邊,也不知要干嘛。他在宮里住了兩天,有人捎信進來,他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展顏沉吟片刻:“云南那邊現在形勢怎么樣?”
“很不樂觀,整個云南都是吳三桂的人,他手下還有不少雄兵強將,如果按照歷史的話,平三藩還是要好幾年,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現在國庫空虛,可能的話,我真不想打這場仗。”
“不想打就不打,削藩也不一定要現在進行,大不了推遲兩年。……是不是有個康親王?”
“對,康親王愛新覺羅·杰書,我的堂兄,你問他干嘛?”對展顏轉換話題的速度,玄燁習以為常,應付自如。
展顏略想了想,說:“康親王是個很有才能的人,被成為清代六大親王,平三藩時他的功勞最大,而且,他還找到了一個名叫戴梓的人,是一個火器制造專家……”
“火器制造專家?他是不是能制造槍炮之類的現代武器?”玄燁打斷展顏的話。
“對,歷史上他做出了連珠火銃和子母炮,連珠火銃可以說是世界上最早的機關槍,能夠連續發射28發子彈,他完全是一個軍事器械上的天才,可惜這個天才卻被歷史上的康熙所不容,將他給發配了,因為康熙不重視,導致清朝的火器一蹶不振。”對清朝的歷史展顏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玄燁跌足長嘆:“他怎么那么糊涂?有這么個人才,制造一批先進武器,后來中國也不會淪落到那個地步,虧他還號稱什么‘千古一帝’,一點覺悟也沒有!”
“罵自己很好玩兒嗎?”
玄燁噎住了,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誰讓他一時激動忘了現在他就是那個“千古一帝”,于是嗔怪的看了展顏一眼,怪罪的話卻說不出來、
展顏冷冷一笑:“作為一個封建君主,為了加強君主專權,排除異己,消滅可能對自己皇權造成威脅的人事物,從這一點看,康熙并沒有做錯,不過是他所站的歷史高度不夠,如果他知道后面三百年發生的事,你絕對比不過他。”展顏對歷史上的康熙還是挺欣賞的,評論也算中肯。
“……這個戴梓現在在哪兒?”玄燁半天憋出這么一句話。
展顏用看白癡的眼光看他一眼:“我怎么知道?我記得歷史上是康親王發現的他,應該就在康熙十二年或者十三年,當時他就向康親王進獻了連珠火銃,也就是說,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發明這東西了,你如果能提前找到他,秘密制造一批連珠火銃,平三藩也許沒那么費力。”玄燁點點頭:“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是吳三桂他們未必會給我這個時間,他們若是發動叛變,我就只能馬上派兵平叛,若有耽擱,怕是要動搖國之根本。”
“沒時間創造時間,先給他們些好處也無妨,反正到最后總是要拿回來的。不過,也不能放任他們發展壯大就是,韋小寶和天地會這步棋還是要走。三藩以吳三桂為首,多給他制造些麻煩,不能讓他閑著。”展顏冷靜分析。
“……好,這件事我去安排,大不了我再忍一年。本來準備今年就頒布削藩令的,就讓他們再蹦跶一年!”玄燁吐口氣,惡狠狠的說。
展顏微一點頭不再言語,問到了自己關心的,提出自己的看法,后面怎么做,還是要玄燁自己去想,對玄燁,她很少直接替他做決定。
古時候打仗,打的就是人力,在大部分都用冷兵器的時代,用火器會事半功倍,就像現代社會,扔顆原子彈能滅掉一大片一樣,都屬于具有威懾效果的大殺器,歷史上的康熙有忌諱,玄燁卻不一樣,作為一個參過三年軍的社會主義新青年,對武器自有滿腔熱血,如果能在三百年前生產出一批現代化武器,單是想想就讓人熱血沸騰。
“魏珠!”玄燁坐不住了,直接把魏珠提溜過來,讓他去傳康親王進宮,匆匆對展顏交代幾句,大步離開毓慶宮,找人商議朝政去了。
展顏看他風風火火的,好笑的搖搖頭,被適時近身服侍的墨蘭看到,不由愣了楞,才低頭回話:“主子,夏嬤嬤身子不渝,讓奴婢稟告主子請一天假。”
“嗯,你去請個太醫給她瞧瞧,不舒服就歇幾天。”
“是,奴婢這就去辦。”
“等一下,”展顏叫住走到門邊的墨蘭,“順便讓碧菡給她做些清淡可口的飲食。”
“奴婢遵命!”墨蘭重新行禮告退。
她剛出去,紅梅就從外面進來,嘟囔著說:“人都去哪了?怎么就主子一個人在?主子有什么事難道還自己動手不成?”說著話,給展顏端過一杯碧菡根據展顏要求調制的水果茶。
展顏但笑不語,知道紅梅就這脾氣,一屋子人也就她會發兩句牢騷,其實展顏這里服侍的人多了去了,不過是展顏不喜歡他們在眼前晃,所以,毓慶宮人人都練就了一身好功夫,平時看不到,只在需要的時候出現,頗有神出鬼沒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