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旬深深低下了頭去,寧額娘害死她的生母,但也同樣與他有恩。當年因有寧額娘庇護,他才能平安降生,后來又有這十數年的撫養之恩……他終究是虧欠寧額娘的。
但是……弘旬一想到生母年紀輕輕便死去,心下終究不是滋味。她再有一千一萬個不是,也終究是她的親額娘啊,他的親額娘也不過只是想把他接回身邊撫養罷了。
“敦嬪娘娘她……為什么要挑撥您與兒臣生母的關系?”弘旬忍不住問。在他遙遠得有些淡薄的記憶了,敦嬪是個極為美貌又十分溫柔的女子,為何要離間寧額娘和額娘?
寧妃苦笑:“敦嬪做貴人的時候也是本宮的宮里人,大約是本宮太不會做主位娘娘了,竟叫偏位一個個都如此恨本宮,恨不得置本宮于死地!”
弘旬沉默了,“兒臣……”
寧妃深吸一口氣,“本宮給你說這些,并非是想讓你原諒本宮。只是要讓你明白,這宮里女人沒有一個簡單純良的!粹嬪更是居心叵測,你就算恨本宮,也千萬不要被她利用!”
弘旬急忙道:“我不會被粹嬪利用,我……我也沒有恨您!”
寧妃心下苦笑,就算沒有恨,也肯定是有怨念的,就算沒有怨念,心里也是疙瘩的。
寧妃含淚道:“本宮也罷,你的生母也罷,都不是什么好女人。只是,當年畢竟是你汗阿瑪將你賜給本宮做養子。哪怕你再不愿意,也好歹做出個孝順的樣子,起碼每日晨昏定省別誤了,也省得被人非議你不孝。”
俗話說,見面三分情,有這長久的水磨工夫,就算母子情分回不到往日那般,也總不至于徹底泯滅了。
弘旬低下頭:“是,兒臣明白。”
弘旬很快離開了清瀾殿,寧妃的心腹陳嬤嬤忍不住跺腳:“娘娘您何必承認呢?”
寧妃擦了擦眼淚,“事到如今,本宮即使不承認,也無法打消弘旬心中懷疑了。與其母子勾心斗角,彼此提防,倒不如本宮全數招認了。這樣起碼可以讓她知道本宮當年的不得以。也省得他被粹嬪那賤人給教唆誤導!”
說道此處,寧妃恨得咬牙切齒。
陳嬤嬤氣呼呼道:“粹嬪這賤婦,全讓忘了她當年在您手底下是怎么百般討好!娘娘當年出了事兒,她便立刻撇得干干凈。后來娘娘雖然給了她幾分臉色瞧,卻也沒把她怎么用了,她竟敢離間娘娘與七阿哥!”
寧妃嘆了口氣,當初她剛剛解禁,心下滿懷不忿,又瞧著海氏蒸蒸日上,終究沒忍住,給了海氏為難。
但如今后悔也是晚了,仇恨結到這個程度,就算海氏想收手,她也斷然不肯!
想到此處,寧妃眼底劃過一絲狠辣,“本宮記得馥兒已經是望仙館的二等宮女了。”
陳嬤嬤點頭:“娘娘安插在粹嬪宮里人,也就她最爭氣,不動聲色做到了二等。其余的要么露了行藏,要么連殿內都混不進去。”
寧妃幽幽道:“那就讓馥兒好生挑撥一下粹嬪野心,有那么個優秀的兒子,本宮就不信粹嬪能安安分分,不覬覦儲位!”
陳嬤嬤有些猶豫:“六阿哥已經貴為睦親王,又即將迎娶富察家的格格。十阿哥雖然也聰慧伶俐,文武出眾,但身份差得遠了。”
寧妃冷哼,“粹嬪那賤人本就不是個安分的主兒!就算不覬覦儲位,也決計不會安守本分。皇上大封諸子,獨獨沒封十阿哥!那段日子,望仙館的瓷器可碎了不少!”
陳嬤嬤點頭:“奴才明白了。”
不過弘旬……到底還是念幾分母子之情的。不枉費她冒這個險,將當年舊事和盤托出。
寧妃幽幽道:“這些年,我卻有刻薄海氏之處。但是昔年海氏也是我宮里人,我對她也沒少照拂。時移世易,這人吶,終究只會記得仇怨,不會記得恩典。人性涼薄,古來如此。”
寧妃咆哮著說出這番話,她淚水也一瞬間淌下,“旬兒,你的生母汪氏原是我宮里人,從潛邸到宮里,我對她不薄啊!當初也是因為有我處處庇護,她才能平平安安生下你!”
寧妃擦了擦淚水縱橫的老臉,“但是你的生母只是被敦嬪隨便挑撥兩句,便反過來要害我性命!!我可是你們母子恩人啊!!難道我就活該被她害死嗎?!”
弘旬一時啞了嗓子,“我……我……”少年哽咽著“我”了半天,竟是什么都沒說出來。
寧妃心中更加凄冷,寧額娘?他們母子終究還是回不到從前了。
弘旬急忙道:“繡簾姑姑還讓兒臣在您身邊虛與委蛇,還讓兒臣想法抓住您把柄,然后交給粹嬪娘娘!兒臣不想這么做!”
寧妃心下恨得咬牙切齒,粹嬪這個賤人!!
這個她親手養大的孩子,也終究會毀在粹嬪手上!
寧妃心中咆哮,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寧妃深吸一口氣,看向弘旬,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道:“不錯,你的生母質嬪,正是死于本宮之手!!”
寧妃凄然苦笑,“不過,再有錯,也是你生母之錯,你沒有絲毫過錯。然而我卻讓你飽受喪母之痛,是我對不住你。”
弘旬急忙搖頭:“不,寧額娘沒有對不住兒臣的地方。”
寧妃“呵”地笑了,眼中滿是苦澀,“這種話你也信?質嬪與敦嬪既然對我下了手,又怎么肯讓我這個后患繼續活命?當年若非皇后娘娘出手保我性命,我哪里還活得到今日?!”
寧妃只覺得鼻中酸澀,“當年事情,是我對不住你,但我根本沒得選擇!我若不殺了你的生母,你生母與敦嬪便要害我性命!!”
長此以往,寧妃弘旬母子還是要如粹嬪所愿那般,再也不復母子之情,甚至成為仇人!
母子成仇,旁人也必定會非議弘旬不孝。
“為什么?”雖然他也能猜到生母與養母齟齬頗深,但還是忍不住追問了。
寧妃凄然一笑,“為什么?當年,你的生母質嬪和敦嬪聯手,陷我于謀害皇子的罪名!卻還是不肯罷休,意欲置我死地!我若不還手,早就成了一抔黃土了!”
弘旬身子微微顫抖,“可是……繡簾姑姑說,我額娘她沒有想置您于死地!”
弘旬身子一個踉蹌,險些倒在地上。一則是他沒想到寧額娘竟然會承認了!二則……他心里終究還是抱有一絲期盼,期盼著這一切都只是陰謀,他也期盼著養母寧額娘拿出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那么他們母子還會跟從前一樣。
但這一切,終究只是他的奢望了。
粹嬪設下的這個局,雖不算高明,卻切中了寧妃的要害——兒子!
而粹嬪也必定在等著、想要繼續煽風點火!
粹嬪一定會覺得,寧妃肯定會否認當年之事,然而寧妃的否認卻不足以打消弘旬的懷疑!如此一來,弘旬就肯定還會去找繡簾,粹嬪與繡簾便會繼續挑撥離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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