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貴人

第六二四章、寧妃之死

碧桐書院裊裊燃著上好的沉香,殿外梧葉婆娑之聲颯颯悅耳,清涼的風涌入殿中,吹得琉璃珠簾叮咚作響。

姚佳欣看著底下端坐著的四個皇家福晉——平均年齡也不過十四五,擱在后世也不過是初中生高中生的年紀,但在這個時代卻已經嫁做人婦。

姚佳欣目光落在七福晉常佳氏身上,“寧妃的身子可好些了?”

常佳氏忙起身,面帶憂愁之色:“回皇額娘的話,太醫說,額娘是積年舊疾,只怕是……”

寧妃的身子骨一直都不太好,尤其隨著老去,便愈發不濟,七貝勒的事兒于她又是一大打擊。

寧妃這病有些不妙啊。

說實在的,姚佳欣也不希望寧妃掛了。

如今四妃滿員的后宮局面讓她很是滿意,也是因此,底下的粹嬪才一直沒有晉升的機會。

若寧妃歿了,只怕粹嬪不會甘心繼續居于嬪位。

姚佳欣長長吐出一口氣,吩咐身旁的濃云:“讓太醫好生為寧妃診治,需要什么好藥直接取用便是。”

濃云屈膝應了一聲“是”。

常佳氏連忙起身,“多謝皇額娘恩典。”謝了恩,常佳氏又道:“其實額娘也一直很感念皇額娘,還叮囑兒媳和貝勒爺日后要好生孝順您。”

姚佳欣不禁唏噓,寧妃這明顯是要把七貝勒托付給她了。因寧妃病勢沉珂,弘旬的開府日子也一再拖延,上書房那里也時常請假。到了這個時候,弘旬終究還是盡了孝道。

清瀾殿。

寧妃躺在華美的錦衾中,那鮮麗的錦被愈發襯得那張臉蒼白蕭蕭,滿臉溝壑。

寧妃是真的老了。

弘旬默默坐在床頭的椅子上,一言不發,到了此時此刻,弘旬完全不曉得該說什么,看著寧妃如今這般模樣,弘旬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雖說寧額娘害死了她的生母,但當年寧額娘也是為了自保。

這些年,寧額娘盡心盡力撫養他,更為他做了不知多少籌謀。不說旁的,他的福晉蔓蘿,正是寧額娘小心翼翼為她安排的。

弘旬其實一直都明白,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寧額娘完全是按照他的喜好,為她挑選妻子。

這份心意,讓弘旬心里發酸。

弘旬吹了吹手中的藥,拿著小勺舀了一勺放在嘴里品嘗,他低聲道:“額娘,藥已經不燙了。”

寧妃嘴角扯出個笑容,“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這藥喝與不喝,已經無所謂了。我當年被孝敬皇后所害,失去了自己孩子,也徹底壞了身子,再也不能做母親。后來這些年雖然養尊處優,百般調養,但終究架不住人老了。”——所以舊疾復發,一發不可收拾。

寧妃看著這個自己親手撫養長大的兒子,心下終究是不舍得的。雖然弘旬與她之間有了裂痕,再也回不到從前,但她還沒有抱孫子,還沒有看著粹嬪倒臺,心里終究是不甘心的。

不過好在,馥兒已經得到了粹嬪的信任,馥兒會一心一意挑動粹嬪的野心。只要粹嬪做出越來越多不安分的舉動,即使皇后容得下,皇上終有一日會容不得她!

只可惜,她看不到那一天了。

弘旬眼圈紅了,“額娘,您別想太多,您會好起來的!”說著,弘旬便落下淚來,清澈的淚水落在那黑褐色的藥汁里,蕩起一圈圈漣漪。說到底,額娘她只是想要個孩子而已,起初她也沒有想過要殺母奪子。若非敦嬪挑撥他生母養母關系,他生母養母也不會成了仇人。

寧妃抬起枯槁的手,拂去弘旬臉上的淚珠,“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已經長大了,額娘心愿已了,哪怕去了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額娘!”弘旬痛哭流涕,伏在寧妃身上,任憑淚水打濕錦被。

寧妃抬手撫摸著弘旬的脊背,“你要和常佳氏好生過日子,你們小夫妻要好生孝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個念舊情的人,只要你們倆盡心盡孝,她必定不會虧待了你們夫妻。”

弘旬哭得像個孩子,眼淚鼻涕橫流,哭得愈發嚎啕。

寧妃用干瘦的雙臂抱著這個嚎啕大哭的孩子,旬兒終究是把她當成了親額娘,她這輩子也算值了。寧妃嘴角緩緩浮起了一個老懷安慰的笑容。

寧妃低聲道:“你要小心粹嬪。粹嬪身邊大宮女馥兒是額娘身邊人,粹嬪的舉動,馥兒都會透過暗線告訴陳嬤嬤。不過你不必與馥兒聯系,額娘已經都安排好了。剩下的事情陳嬤嬤會辦妥,你分府之后,便不要管宮里的事兒。”

“額娘……”弘旬哭得淚眼朦朧,哪怕這個時候了,額娘還在為他籌謀。

雍正二十年夏,寧妃武氏薨。這是四爺陛下第一個薨逝的高位嬪妃,喪禮按照妃位規制隆重舉辦。七貝勒弘旬身為養子,為寧妃披麻戴孝送葬,也算是盡了人子最后的孝道。

寧妃尾七祭禮過后,七貝勒便攜著福晉常佳氏與兩個侍妾分府出宮去了。

宮里少了寧妃,姚佳欣還真有些不習慣。

沒到請安的日子,那個原本屬于寧妃的位子,已經被懋妃所占據,齊妃李氏也順延晉了一個位子,二人對于寧妃的死似乎都挺開心。

反倒是裕妃有些唉聲嘆氣,這些日子沒少為寧妃抄經超度。

坐在三妃之次的粹嬪也露出一臉傷感的神色,“寧妃姐姐去得可真不是時候,這七貝勒新婚未久,便要守孝三年,如此一來,還不曉得何時能有子嗣。”

姚佳欣臉色沉了沉,七貝勒說到底并不是寧妃親子,照規矩是不必守孝三年之久的。但弘旬卻自請為養母守孝三載,不但茹素齋戒,更是要不近女色。

裕妃也皺了皺眉頭,寧妃尸骨未寒,粹嬪便說這種話,未免太刻薄了!裕妃板著臉道:“七貝勒還年輕,三年也不算太久。”

粹嬪尷尬地應了一聲“是”。

“好了,本宮乏了,都跪安吧。”姚佳欣語氣冷淡地道。

眾人行了禮,便退出了碧桐書院,各回各宮了。

懋妃笑著對昭嬪道:“寧妃歿了,這四妃便空出一個位子來。本宮也罷、裕妃和齊妃也好,都不是滿人,也合該添一個滿妃了。”

昭嬪眼角的余光瞥見旁邊的粹嬪臉色有些發青,便淡淡一笑:“懋妃姐姐抬舉了,妹妹無兒無女,哪里就能封妃了?何況寧妃姐姐才剛歿了,妹妹心里也正難受著呢,實在沒心思想這個。”

懋妃冷哼道:“你克己復禮,旁人盯著這妃位,眼珠子都發紅了呢!”

懋妃這話,分明就是明晃晃在說粹嬪呢。

可偏偏這又是在碧桐書院外頭,粹嬪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發作的,她咬牙切齒登上嬪位肩輿,氣呼呼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