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043 風云突變

砂石灘涂,有一座瞭望臺。

木制的瞭望臺,有三層樓那樣高。

再往里走,地勢稍高處,有一排木屋。

鹽幫的漢子們聽說來客了,都出來瞧熱鬧。

因為,平日從未有外人登島過。

這里是鹽幫交易的前哨基地,雖不是高手云集,卻是財貨交匯頻繁。

一間簡陋的木屋。

粗笨彎曲的長條桌,奇形怪狀的太師椅,看的出來,出自業余人士之手。

“不錯,不拘小節,行為藝術。”這是很違心,很虛偽的贊嘆。

然而,卻引來了太湖蛟的大喜。

他直勾勾的看著李郁,問道:

“兄弟,你也覺得這些桌椅做工不一般?”

“當然,我這人眼光很高,輕易不夸,除非真是好東西。”

太湖蛟笑的震天響,眼神炙熱。

握著李郁的兩肩,興奮的講道:

“終于遇到識貨了的,這些家什都是我親手打造的。”

“我從小的夢想就是做個好木匠,靠手藝吃飯。”

“那后來~”

“哎,還不是家里窮,鄉紳老爺又催討租子。我,我,我就一怒之下,殺了他全家,又放了把火。”

他的表情很精彩,五分遺憾、三分懷戀、兩分暴虐。

李郁是個好捧哏,立刻接上話茬:

“殺的好,如今朝廷無仁,官府無道,讀書人無德。”

“李兄弟罵的痛快,來,喝一杯。”太湖蛟異常的亢奮,大約是因為遇到知己了。

“我當初的夢想也是做個木匠。”

“啊?那,那后來咋回事?”

“家里人逼著我讀書考科舉,說當官吃皇糧才是正道,其他的再掙錢也是下九流。”

“那你是,怎么混江湖了?”

“我看先生坐的黃花梨官帽椅不錯,就給他改造了一下,更符合人體工程學。結果他大發雷霆,把我趕出了書院。一怒之下,我就下海了。”

……

太湖蛟愣了半天,隨即狂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李兄弟,我們做木匠的,手藝最關鍵的就是牢固,你看好了哈。”

他騰的一下跳上桌,用力跺了幾下,又覺得不過癮,原地跳起一尺。

灰塵騰起,桌子卻紋絲不動,異常堅固。

這讓李郁大為震驚,表情完全不是作偽。

目測他的體重,不低于180斤。

這夯貨,是個人才啊。

只不過,技能點歪了而已。

若是當初有個師傅好好教導,說不定真是個小魯班!

一根釘子沒有,全靠榫卯結構能把桌子做到如此穩固。

而且,還如此的丑陋。

島上有咸肉,雞鴨,還有鮮魚,桌上擺了一大堆。

酒是李郁帶來的,還分了幾壇子給下面人。

二人就著酒菜,越聊越投緣。

突然,太湖蛟說:

“兄弟,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你是府城打行的軍師,你大哥剛死了。不過,你這人還不錯,講義氣。”

李郁瞬間后背被冷汗浸透,酒意一下子消失了。

這個貌似傻大笨粗的家伙,竟然早就派人摸清了自己的底子。

“太湖蛟大哥,你連這個都知道。”

在一旁伺候倒酒的漢子,嘿嘿笑了。

“李爺,是俺上岸打聽的。對不住您了,主要是防止官府安插樁子。”

“沒關系,以后都是自家人。若是上岸了,一定來堂口找我,我帶你們玩遍府城。”

“聽說府城的勾欄瓦肆里,娘們一個個白的像掉進了面口袋,真假的?”

“下次我帶你去見識一下。”

……

李郁只是隨口敷衍著,他的內心驚濤駭浪,正在刮10級臺風。

計劃出現了一個大紕漏!

太湖蛟認識自己,知道自己的底細。

私鹽船消失后,幕后的官府大人物肯定會調查,輕易就能問出自己來。

太湖蛟不可能為自己保守機密。

他們是鹽幫,不是白蓮教天地會。

鹽幫只求財,不會往死里得罪官府。

只要官府派人來詢問,說清楚利害關系,保證不知者無罪,他們立馬就會把自己賣掉。

這一點上,還是白蓮教天地會更令人放心。

他們和官府,從不妥協。

而且對于投降官府的叛徒,更是熱衷于殺全家。

“李先生恐怕不知道,我們島上也有女子。”太湖蛟嘿嘿笑道。

“哦?是什么來頭?”

“甭管怎么來的,總之都是絕品。來啊,給我兄弟安排一個,不,兩個。”

熱情的太湖蛟,是真心誠意的招待自己。

可李郁,腦中cpu都快轉燒了。

這么大的紕漏怎么彌補?

滅口!

只有把這島上的人,殺個干干凈凈,不留活口。

死人,是不會泄密的。

……

“李兄弟,我有一個提議。我們結拜吧!”

“啊,你說什么?”

“我今天和你一見如故,一定有特殊的緣分。咱們現在結拜為生死兄弟,以后聯手闖江湖。”太湖蛟很嚴肅的說道。

他真不是開玩笑,江湖人士對于結拜是非常看重的,容不得一點含糊。

李郁點點頭,表示他同意。

如果不同意,怕是今天就走不出這個島了。

先穩住他,再想辦法。

正好,交割鹽銀的工作也結束了。

鹽,全部到了島上。

銀子,在船艙里碼著了。

鹽幫的人全部出來了,見證大場面。

小弟們抬出桌子放在砂石灘上,擺放香燭,雞頭、豬頭、酒水。

悄悄一數,一共有20個漢子。

太湖蛟接過匕首,割開手掌,血滴在碗里。

李郁也接過匕首,有樣學樣。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然后,二人端起混合著血液的酒水,仰頭全灌下肚。

高度白酒,刺激的李郁腸胃在灼燒。

借著酒勁,正好掩飾他的不自在。

最后一句同年同月同日死,他說的很心虛。

“來人,帶我兄弟去花寨。”

“大哥,伱先派個人去船上傳信,讓他們別急,下錨等待。”

……

大船上的人也非常緊張,焦慮。

在聽了傳信后,第一反應就是會不會被扣下做人質了。

胡把總差點當時就拔刀下令進攻!

而范京,卻覺得不至于如此糟糕,建議觀望著事情發展。

船上的人在磨刀擦槍,盯著島嶼的風吹草動。

而李郁,被兩個鹽幫小嘍嘍攙扶著,走了一小段路。

原來,在島上密林中間。

有一大塊人為開辟出來的空地,鹽幫在此搭建了三排屋子,儲存物資。

空地四周,用柵欄圍了一圈,還挖了排水溝。

負責看守的鹽幫子弟,有三人,還牽了一條狗。

聽說是老大的結拜兄弟來了,自然是態度殷勤,鞍前馬后。

最后一排屋子,別有洞天。

里面的裝修,竟和陸上富貴人家無兩樣。

打開門,兩個驚恐的年輕女子,低著頭坐在椅上,相貌竟是高度相似。

“李爺,您慢慢玩。”

“有什么事就叫小的們一聲。”

李郁從袖中摸出幾塊碎銀,也不看分量,直接打賞。

“我這人臉皮薄,不喜歡別人靠的太近。”

“明白,明白。小的保證,走的遠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