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070 本官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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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回到金雞汛,世界終于清靜了。

他也開始思考李郁和他密談的一件事。

運作讓他調任橫塘汛的把總,乃至千總。

李郁告訴他,官兵要對太湖進行一次圍剿。

他若是立下軍功,這事就有可能了。

有軍功,再舍得花銀子,一個綠營低階武官的調任沒有太大難度。

老胡嘿嘿笑了,脫了官袍,到外面磨刀。

這柄雁翎刀,跟隨他6年了。

在金川飲過血,在太湖剁過人。

一眾手下見了,也圍了上來。

“老大,又要打仗了?”

“對。”

“打誰?”

“跟著大軍入太湖,剿匪。李兄弟保舉的。”

呼,一眾手下頓時眉開眼笑。

既然是李財神保舉的,那就沒事了。

一筆小財,是跑不掉的。

“你們一個個的,去把刀子給我磨磨快,槍給我擦擦。”

“放心吧,老大。”

十幾個綠營兵,笑嘻嘻的走了。

磨刀擦槍這種事,平日里他們就是睡死了也不會干的。

這是身為一個綠營汛兵最后的倔強。

不過既然是有肥仗,那必須得磨,狠狠的磨。

磨的雪亮鋒利,一刀下去就飆血三尺。

想想都刺激!

這個夏夜,金雞湖邊,聽取磨刀一片。

嚇的天天呱噪的青蛙,也不敢出聲了,怕狠人。

馬忠義,最近也是神采奕奕。

在府衙中調兵遣將,提前籌集糧草銀子。

黃通判已經提前將糧草運到了震澤縣,靠近太湖的官倉中。

府城中的幾十個外科大夫,也被官府征用了,全部抵達了太湖協水師營地。

開拔銀,這一清軍的優秀傳統,自然也要考慮的。

1000人編制的太湖協,拿到了3000兩開拔銀。

當然了,我大清自有特殊國情。

這里不講數學,要講尊卑。

副將施令倫拿1000兩,其余各級官佐分500兩。

所以太湖協水師兵勇,每人拿1.5兩開拔銀。

這個待遇,不算太好,但也可以接受。

太湖協兵勇們,拿了開拔銀,一頓猛造。

在開戰前,都花在了酒鋪和暗門子。

官佐們都知道,但是沒人阻攔。

這種事,睜一眼閉一眼。

管的太寬,小心背后被人打黑槍。

水師不比陸師,更容易出這種下克上的事。

風高浪急的時候,說不準旁邊就竄出個人,把你推下水。

太湖這邪門地方,水里的冤魂海了去了。

雖說平均水深也就3米,可是掉進去才知道。

3米和300米沒差別,一樣要你小命。

震澤知縣拿到的情報,分別呈送了知府馬忠義和副將施令倫。

二人的看法卻不一樣。

馬忠義傾向于包圍,先打最大的,分兵堵住其余小的,不讓他們潛逃。

集中主力,登陸打掉最大的兩股水匪。

而施令倫卻堅持逐個作戰,打一股就清一股。

這叫老虎搏兔,主打就是一個穩贏!

談了一次,不歡而散。

馬忠義甚至問他:

“伱到底是在擔心什么?一幫水匪而已,用得著你如此小心謹慎嗎?”

施令倫則是頂住了壓力,回答道:

“綠營兵不堪戰,集合在一處才能有信心。若是分散作戰,有潰散的危險。”

最終,馬忠義讓步了。

因為施令倫和他透露了一些事實,讓他冷靜了下來。

太湖協有大小戰船34艘,火炮61門,抬槍10桿,火繩槍120桿,弓箭180架。

然而,這是紙面數據。

實際上是,最高打5折,最低打7折。

還有兵員額度,有2成是吃的空餉。

最可怕的是,前年遭遇了一場臺風,導致多艘戰船維修后仍有內傷。

“你施令倫是干什么吃的?如此大的窟窿,就不怕朝廷砍了你的頭?”

“標下是今年4月才上任的。”這話,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你的前任是誰,現任何職?”

“前任副將因私用戰船運輸絲綢走私出海,被流放三千里到西北軍前效力了。哦對了,剛到西北就死了,據說是遇到了小股馬匪。”

施令倫很坦然,馬忠義很崩潰。

他一個宦海沉浮的人,自然聽懂了這位施副將的話中隱義。

絲綢出海走私,這不是一個副將能涉足的生意。

背后一定有大人物,利用太湖協的戰船運輸。

而事發后被流放,大約是被人滅口了。

這種滑梯,你馬知府最好也別碰。

試試就逝世!

所以這些虧空,沒人愿意去追查。

馬忠義頭疼的揉著太陽穴:

“你待我再想想。”

他現在是坐在滑滑梯上。

如果現在提出補齊軍械虧空,刷,滑進臭水溝。

如果不提,剿匪萬一失利,把責任推卸到軍械虧空,刷,滑進太平洋。

最終,馬忠義做出了妥協。

而施令倫走后,他就開始琢磨如何補救。

800綠營兵,絕對不夠用。

那就只能想辦法另外多湊些人頭,比如捕快,民壯,弓手,汛兵。

一句話,把所有能拿刀的全部召集起來。

反正,對手僅僅是一幫水匪。

最后,他甚至去了巡撫衙門,想求一些援兵。

清朝綠營兵建制非常復雜。

總兵力60多萬,但是非常分散,就像是灑胡椒面。

一省綠營兵力,大部分歸提督節制。

然而,還有一些兵力卻在巡撫,總督手里。稱作撫標,督標。

李郁的理解,綠營兵的定位并不是國.防軍。

而是類似花旗國的國民警衛隊,用途是對內的。

所以,綠營兵只需要比土賊亂匪強一點點就夠了。

強太多,怕是乾隆會睡不安穩。

從府衙的朋友口中,也得到了馬忠義在拼命拼湊兵力的消息。

這和李郁的預測,正好吻合。

于是,他騎馬去了趟元和縣衙。

果然是贊拜不名,劍履入衙,一路就走到了后堂。

“說曹操,曹操到!”張有道很驚喜的樣子。

李郁頓時警惕心大作。

說自己是曹操,這可不是什么好比喻。

到底是說自己像那曹賊,挾天子圖謀天下呢。

還是有其他的暗指,實則在毀謗自己呢。

“來,本官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小女。”

院落中,竟然轉出了一個女子。

一副已嫁婦人打扮,滿頭珠翠,走起來叮當響。

妝容有點厚,不那么純潔的感覺。

不過,張有道的女兒模樣還是挺好看的。

李郁只是微微瞅了三眼,就對此女的骨架有了大概了解。

沒辦法,這屬于美術生的職業病。

落榜后,此病愈發的嚴重了。

“拜見張家姐姐。”

一陣虛禮后,三人落座。

夏日炎炎,李郁又是一路打馬過來。

額頭的汗珠沒止住,有些狼狽。

“不知縣尊大人這有客,來的匆忙,打擾了。”

“哎,無妨,小女就是回娘家小住幾天。”

李郁一時腦抽,隨口問道:

“可是家里遇到了什么事?”

張有道嘆了一口氣,看了一下自己女兒。

這一嘆氣,李郁頓時如墜冰窟。

很想抽自己幾個脆的,沒事讓你多嘴瞎問。

果然,女子露出了一副悲戚戚的表情。

似乎,下一秒大顆淚珠就要出來了。

張有道又是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那女婿命苦啊。”

李郁擠出一副笑容:

“縣尊大人的女婿,自然是人中龍鳳,是不是缺銀子了?我這有。”

“噓,這龍啊鳳啊哪是能亂講的。”張有道反應倒是很快,“不過你放心,本官也替你保密。”

李郁懊悔,心想這一回合被你贏了。

繼續聊吧,看你準備搞什么鬼。

“我那女婿,端的是才華橫溢,只可惜一直體弱多病,今年不知怎么的,竟是染上了寒熱病。怕是”

沉默,令人心悸的沉默。

李郁剛想開口,就被張有道搶先一步:

“已看過15個大夫,8個法師,2個巫婆。”

“都沒見效?”

“眼見的是沉珂日重,哎。”

李郁深吸一口氣,頓時恢復了平日的平靜。

“縣尊大人勿憂,人的壽,天注定。”

“既然已經用盡了方法,那就這么著吧。”

張有道竟有些慌亂:

“是啊,是啊,本官和小女也是這么想的。”

“賢侄,光顧著談家事,竟忘了問你,來找我干嘛了?”

李郁笑了一下,露出一口大白牙:

“府尊大人點兵,伯父可想刷個臉?”

“兵事兇險,如何保證是露臉?卻不是露了月定?”張有道也恢復了理智。

他女兒的臉紅了。

李郁瞥了一眼,心想你有個不靠譜的爹。

“在下有一計,一箭三雕。”

“女兒啊,你先回房歇息吧。”

張有道打發了自己女兒,才開始繼續密談。

因為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正經計策。

“縣衙和金雞汛聯合出兵,剿匪。”

“賢侄,縣衙這些人欺軟怕硬還行,打水匪?怕是要完。”

李郁壓低聲音:

“我的人穿你手下的官衣,假冒元和縣官差。”

張有道一愣,隨即就反應了回來。

一拍桌子:

“妙計!”

“縣尊大人也覺得此計可行?”

“不過功勞歸了本官,你又能得到什么好處?”

張有道不傻,畢竟是科舉獨木橋殺出來的。

一箭三雕,現在看見兩雕了,還有一只呢?

“趁機發點小財,積年老匪定然藏了許多的金銀珠寶。”

“還有嗎?”

張有道起身,走了兩步,突然轉過身問道:

“你是不是想打那個人的黑槍?”

“罷了罷了,你別說了。本官也不問了,本官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