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085 各方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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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韃子,你抓回來干嘛?”

劉武一愣,解釋道:

“我見他雖昏迷了,嘴里還念叨著“壯志饑餐胡虜肉”,我怕其中有詐。“

“好吧,先留著。”

李郁也覺得古怪,一個韃子念岳飛的滿江紅。

是有點不符合常理。

萬一是個打入敵人內部的臥底。

帶回去檢查一下成色,再決定是殺是留。

“清點人數。”他沒忘了這最后的一步。

“應到56人,實到50人,另有6具尸體,全部在這。”

劉武大聲報告。

李郁松了一口氣:“返航。”

大船迅速調轉方向,往南去了。

大運河上,船只來往不息。

剛才的這一幕,有十幾艘船路過目睹了。

其余的船都趕緊駛離,遠離這是非之地。

有一艘船呆呆的在原地不動。

“放一槍,讓它滾蛋。”

這艘船才趕緊的往相反方向去了。

船艙內,眾人還沉浸在戰場情緒中不能自拔。

許多人的手,神經質般的握在刀柄上。

表情忽而猙獰,忽而緊張。

這是初次上戰場殺人后的正常應激反應。

李郁大聲說:

“諸位弟兄,世道不公。要想活的像個人,就跟著我走下去。”

“從今往后,皇帝說了不算,官紳說了不算,我們手里的刀槍說了算!”

“有槍,有糧,有銀子,蘇州就是李家的州。”

被綁的嚴嚴實實,還堵著嘴的三個俘虜,頓時傻了眼。

倆白蓮拼命的丟眼神,以為遇到了自己人,狂喜。

被震暈的韃子軍官,也就是那個喜愛漢文化的驍騎校,一臉死灰,完了。

雨越下越大。

在橫塘驛站,眾人悄悄地換了船。

而舊船,則是開進了太湖。

準備兜一圈,甩掉所有可能的目擊船。

然后停泊西山島碼頭,進行大修。

把外觀變個模樣,以防萬一。

胡把總終于松了一口氣,目送著船只離開。

雨勢越來越大,

他竟然產生了一絲慶幸,這雨下的好啊。

回到李家堡的時候,眾人驚訝的發現,水位上漲的好快。

簡易碼頭,都已經在水下了。

而堡外挖的那些排水溝,溝滿渠滿。

雨水順著溝,嘩嘩的匯入河道。

眾人又忙了一個時辰,把首尾全部清理了。

兩門火炮報廢,留著以后回爐。

高爐冶鐵煉鋼,肯定是要上馬的。

只不過,目前的事太多,只能一件件來。

戰死的弟兄們尸體,迎來了他們的家眷。

看著悲傷的家眷,李郁表示:

“戰死弟兄們,厚葬。”

“他們的家人,李家堡會養一輩子。”

安慰完了家屬,穩定了軍心。

他就趕緊審訊俘虜。

“你們是哪個道的?放開我,我也是江湖中人。”王連升很是不安。

他的心里有鬼。

白蓮教對于叛徒的處置,極其殘忍。

如果落入了教中,速死就是最大的幸福。

李郁開口了:

“鄙人是天地會蘇州分舵的舵主,姓陳。平生最愛打抱不平,見官兵捉拿了你等,忍不住出手相助。”

王連升眼神閃爍,猶豫了一會后才小聲說道:

“感謝陳舵主的救命之恩,我們是白蓮教的人。”

李郁示意,先松開這家伙。

等心理上放松警惕,再慢慢套話。

“我很佩服伱們,攪的蘇州府天翻地覆。”

“僥幸而已。和陳舵主的壯舉比起來,我們太淺薄了。”

“你既然暴露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蘇州府肯定是不能呆了,我想遠走高飛他鄉。”

“要不要,我把你送回白蓮教去?”

“不用不用。”

王連升被嚇了一跳,趕緊拒絕。

隨后,又意識到了自己的回答很反常。

連忙解釋道:

“我是怕連累了他們,還是放我一個人去南方躲躲風頭吧。”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在胥江碼頭,混口飯吃。”

“胥江碼頭,那可是日進斗金的好地方。”

“那是范老爺的產業,我就是個把頭,每天監督幾十個扛大包的,運一趟發一根籌子。”

王連升心情也緩和了下來,說話很隨意。

李郁的眼睛亮了。

范家,那可是老熟人了。

奇貨可居,得好好利用一下,虎口拔牙。

原來手底下十幾個人,三五條槍,就敢摸老虎的胡須。

現在,就更加敢了。

“你先吃點酒菜,慢慢的和我講講胥江碼頭。”

“陳舵主,想了解哪方面的?”

“無所謂,你隨便講。”

王連升一邊狼吞虎咽,一邊開始吹噓了。

從碼頭的吞吐貨物規模,主要類型。

到范家的利潤,有哪些貓膩。

再到背后是哪位官爺罩著,又有哪位官爺對碼頭虎視眈眈。

事無巨細,都講了一遍。

李郁聽的很認真,頻頻點頭。

還讓人再拿點酒過來。

“夠了夠了。”

“你受刑了,喝點酒鎮痛。都是好漢,喝點酒怕什么。本舵主一直認為,能喝酒的人,才有強烈的造反精神。”

王連升沒敢接話,默默喝酒。

出了地窖,李郁問杜仁:

“你感覺這家伙怎么樣?”

“阿郁,我總覺得這家伙很怕你,躲躲閃閃的。”

“他在我的地盤上,畏懼也是正常吧?”

“或許吧。”

二人撐著傘,走上堡墻。

雨水還是沒停,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

杜仁懊惱的指著西面說:

“咱們的硝田,怕是完了。”

“天災沒辦法的,把現有的火藥保存好,千萬不能受潮了。”

“這你放心,全部離地存放在木架上。壇口還加了蠟封。”

李郁點點頭,江南的潮濕,令人生畏。

不過,最近的雨水有些反常。

“這樣下去,你說會不會發洪水?”

杜仁一愣,想了想才說道:

“照理說不至于,地方志記載,本府沒有大洪水。”

“沒有洪水,不代表沒有內澇。”

李郁心生警惕,帶了幾個人穿著蓑衣,到堡外查看。

李家堡的地勢高,雨水能夠快速排出。

然而走到河邊,發現已經找不到原來的碼頭了。

“軍師,止步。”

“我來。”

林淮生趕緊攔住,阻止了他想往前再走走的舉動。

怕他一步踏空,人就沒了。

林淮生解了腰刀,拿了一根竹竿,在水里小心翼翼地探。

不一會,他捏著竹竿喊道:

“河水漲了這么高。”

李郁一驚,這都快1米了。

“這雨連續下幾天了?”

“有5天了吧。”

“走,去西邊硝田瞧瞧。”

毫不意外,硝田全部泡在水里。

稻草碎屑,還有發酵物的泡沫,在水里自在的漂浮著。

一股很不好聞的氣味。

令眾人望而卻步。

“不必看了,全毀了。”

“幸好在下雨前,那幫孩子還搶收了一輪。”

21個幸存下來的孩子,對李家堡產生了強烈的歸屬感。

這是一種在死亡邊緣徘徊,卻被人搭救后的心理重建。

也正是李郁想要的。

“回去吧。”

回到堡內,李郁先去了那些孩子的住處。

或許,叫宿舍更恰當,干凈的大通鋪。

被褥,衣物都是新的。

一群孩子正趴在窗口看雨,見到自己,面露喜色。

紛紛上來問好。

“堡內的環境還適應嗎?”

“住的是瓦房,一天吃三頓,以前想都不敢想。”

李郁看著一群光頭孩子,忍不住笑了。

孩子們也跟著傻笑。

這里面,他只記得李大虎一個人的名字,因為他個子最高。

“以后,你們都姓李吧,跟我姓。愿意嗎?”

“愿意。”

“好,從今往后都是我的義子。”

“老爺,那我們幾個怎么辦?”幾個女孩怯生生的提出了疑問。

“也姓李,做我的干,啊不對,義女。”

“謝謝義父。”

李郁覺得,還是義父義子義女的稱呼比較順耳。

其他的,總感覺不太正經。

李郁喚來了楊云嬌,給這些義子義女們做個花名冊。

“老爺,今天那些戰死的弟兄也有孩子。”

“嗯,你想說什么?”

“老爺何不把他們也編入一起呢?”

李郁一拍桌子,這建議好啊。

一群羊也是趕,兩群羊也是趕。

不過這些人就不必改姓了,也不必收為義子。“就叫童子營吧,怎么樣?”

“奴家覺得很好聽。”

于是,李家堡又多了一個團體。

武裝護衛隊,流民勞工隊,后勤部,童子營。

還有西山礦工苦力營。

李郁一琢磨,也想起了范京的提醒和張鐵匠父子的抱怨。

還得組建一支工匠隊伍。

鐵匠,木匠,皮匠,都得吸納擴編。

鐵匠工坊,火藥工坊,還有機床車間,一起編為工匠營。

李家堡也該考慮正規化,建制化了。

不算西山礦工,已有小五百人了。

再不細細梳理,管理就容易出亂子。

李郁把自己關在書房,

半天后,終于拿出了一個方案。

林淮生(正)和小五(副手),管武裝護衛隊。

范京(正)和賴二(副手),管后勤部。

楊云嬌(正)和劉武(副手),管流民勞工隊。

張鐵匠父子,管工匠營。

韋秀,管車船騾馬。

杜仁,負責西山煤礦。

童子營,是李郁親自管著。

后勤部包含,倉庫、采買、廚房、賬目。

可以說是經手銀子最多的部門。

賴二雖是副手,主要負責采買,一月倒有半月在外面奔波。

出了李家堡,旁人也要尊稱一聲賴大官人。

不過,財務權在范京手里。

每一筆銀子的進出,必須經他同意。

劉武參加了伏擊官船的行動,可是畢竟吸納時間太短。

造反意志堅定,但資歷尚淺。

所以,只能讓他擔任副手。

以他的手腕,震懾勞工足夠。

楊云嬌雖是個女人,卻有鹽商的家傳精明,打理事情很有條理。

特殊情況下,女下屬比男下屬更忠誠。

原理可參考太監和皇帝的關系。

類似藤蔓和大樹。

唯一依賴性。

其他人的安排沒什么好解釋的。

杜仁監管西山煤礦,就要兼起和商會打交道的職責。

他是個長袖善舞的人,這點毫無壓力。

至于說,煤礦的安保。

李郁給他挑了一個很棒的人選,劉阿坤。

阿坤棕熊一樣的體型,變態都自愧不如的手段,一定能震懾礦工們。

會議結束后,

小五悄悄的找上了自己。

“軍師,要不我也跟你姓吧?”

“你奶奶沒意見?”

“我爹死的太早,我奶奶說就做你的義子挺好。”

李郁觀察了一下他的神情,不似作偽。

“那行吧。”

“義父在上。”小五來了個單膝跪拜,然后起身嘿嘿笑著跑了。

從今往后,他就是李小五了。

李郁腹誹,

這家伙,有14歲了吧。

自己一個未婚青年,居然有20幾個娃了。

說出去,誰信啊?

連日陰雨的結果,

李家堡通往外界的所有道路,全部淹了。

到處是水,分不清底下是路還是河。

如果強行趕路,很可能會一腳踩空,溺水死亡。

幸好,堡內倉庫囤積了大量的稻谷,鹽巴。

幾個月都不會斷炊。

“軍師,你真是孔明再世。”

“哦?”

“嘿嘿,要是沒這些煤餅,咱們就得天天吃生米。”

這天,砍柴是不可能了。

即使有,也是濕的,沒法燒。

衣服,也沒法晾干。

這個時候,煤餅就大放異彩了。

照樣燒飯,兼烘干衣物。

不僅是李家堡的人,就連這會蘇州城的百姓,口風也開始變化了。

有人開始夸這煤餅,救急。

要不然,天天穿濕鞋,吃水泡生米,日子咋個過嘛。

江南的百姓都經歷過的。

李郁的惡名,稍微扭轉了一些。

蘇州柴禾商會的人,正在瘋狂的催貨。

要求西山煤礦的人,不吃不睡,加班加點,把煤炭挖出來,胡亂加工一下運到府城。

搶購煤餅的百姓,已經排到了巷子外。

一間鋪子的掌柜,看著天井,

閉眼傾聽這美妙的敲打聲,感慨道:

“老天爺下的不是雨,是他娘的銅錢啊。”

“掛牌,從即日起漲價,一塊煤餅漲一文。”

大運河劫案發生2個時辰后,江蘇巡撫衙門才知曉了。

因為路過的船只,還有岸上行人,一看死的是官兵。

就立馬撒丫子狂奔,遠離是非。

去報官?那是不可能的。

都是大清朝的子民,裝什么熱心洋夷。

如此大案,報官了你踏馬還想走?

遇到狠辣的坐堂官,先定你個嫌疑罪。

遇到相對正直的,也會說你暫時不能走,要隨時配合審案。

在查清真兇之前的這段時間里,就待在衙門里吧。

不過,

你一介草民,住后堂和本官一個待遇,不妥吧?

住二堂,和六房書吏平起平坐?

住大堂,有礙觀瞻。

算了,還是蹲大獄吧。

衙門里,就這地兒符合你的氣質。

找個稍微干凈點的單間,鎖里面。

配合隨時上堂作證,和各級堂官講述目擊過程。

跪著講!

一個字都不許錯!

否則,焦頭爛額的堂官,說不定會賞你一頓板子。

教訓這個缺心眼的倒霉貨。

以上,大清百姓都懂。

所以,慘案發生足足一個時辰后。

才有一艘官船路過,發現,然后火速報告了滸墅鈔關監督。

監督立即把消息轉告了附近的八旗兵。

副都統海兒哈一聽,茲事體大。

帶一隊騎兵沿著運河查看,目睹了現場后。

不顧大雨地滑,縱馬狂奔入城。

一路闖進了巡撫衙門,這才有了開頭的一幕。

事后,李郁從巡撫衙門的一位熱心小吏那聽說了事情的全過程。

他對百姓的回避倒不意外。

不過,對清廷官吏的反應很感興趣。

沒有推諉,沒有敷衍。

而是一級級的,逐層上報。

那位報信的副都統,損了兩匹戰馬,路滑折了馬蹄。

還有一名騎兵,白茫茫分不清哪兒是路,哪兒是河。

沖進了河里,直接被河水沖走了。

而即刻,一個營的綠營兵就冒雨出城。

沿著大運河上下,來回的撈人,尋找證據。

每隔2個時辰,就輪換一個營。

清軍軍制,綠營兵一個營,大致在500人左右。

雖然戰斗力稀碎,然而還是聽話的。

連續數日的大搜捕,綠營兵病倒100多人,失蹤死亡20余人。

一無所獲!

更糟糕的是,因為惡劣天氣。

甚至找不到目擊者!

這讓馬忠義大罵,商船的良心都壞透了。

這踏馬的可是京杭大運河,來往如梭,白帆如云。

不是京郊野三坡,三天遇不到一個鬼影。

前面幾里地就是滸墅關,一年上交50萬兩稅銀。

然而,無論他怎么咒罵,你們快回來。

那些船,也不可能理睬他。

從船主,到水手,都互相告誡了,絕不承認自己在某年某月某日,經過了那一段運河。

沒路過,沒看見,沒有的事。

否認三連!

“海兒哈都統,勞煩你帶兵,把方圓3里的人都抓來吧。”

“馬大人客氣了。”

海兒哈是大清的忠臣。

他帶領著500騎兵,在附近轉悠了幾天,成功捉拿了一些百姓。

終于有扛不住刑罰的,招供說出了一條線索。

那天,他在運河邊收小網。

曾聽到了炮聲,看到了幾艘船打起來了。

馬忠義聞訊趕來:

“那船是什么模樣?船上的人又是什么打扮?”

“船就是普通的船,運河里天天過。船上人像是奔喪的。”

“什么?”

“都戴著白孝。”

馬忠義一口郁氣,上不來。

他扶著墻壁,到屋外透了口氣。

“主子,你沒事吧?”

“劉路,咱們爺倆在關外打獵的日子,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

“也許,過幾個月,咱們又得回關外嘍。”

“主子,是因為白蓮案嗎?”

“是啊。皇上再仁慈,這次也饒不了我們了。”

馬忠義臉色的憂傷是真的。

劉路的忠誠,也不摻水分。

他默默的遞過手帕:

“主子,沒事,奴才陪著你。”

“本官說句犯忌諱的話,關外苦寒,雖說是龍興之地,可個個都不想待,盼著入關過好日子。”

“奴才倒覺得,關外的人心踏實,不似這江南。”

“你說的對。”

主仆二人,在傘下頗為感慨。

江南雖好,人心太壞。

關外苦寒,可老鐵們憨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