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179 魔幻江南2.0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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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官場很惱火,證據也很充足。

上次那股“江南鹽軍”從江蘇,一路流竄到了治下湖州府,殺官兵燒城鎮,這帳還沒算呢。

于是,兩省就這么互相的來回彈劾。

折子在紫禁城,累積了厚厚一層。

而乾隆,也收到了蘇州織造福成的密折,揭露了這其中的秘密。

指出了這乃是黃浦江那一仗的后遺癥,江南兵力空虛。

只能保住府縣城池,對于廣袤的鄉間喪失了控制力。

各路秘密組織,會社開始沉渣泛起,在鄉間呼風喚雨。

他們在兩省邊境來回蹦跶,尋找生存空間。

江蘇搶一波,就跑去浙江逍遙。

浙江搶一波,再跑到江蘇去逍遙。

兩邊的官兵礙于朝廷規制,不可跨省剿賊,只能無奈。

久而久之,形成了這么一種神奇的現象!

看完密折,乾隆沉思片刻,覺得福成是個奇才,合格的耳目。

于是批復、勉勵。

同時召集軍機處眾大臣商議,如此應對這一難題。

最終,拿出了一份合理的方案,調動京口駐防八旗,追殺這批反復橫跳的流賊,可跨省作戰。

江浙兩省地方只需大開綠燈,提供糧草、情報即可。

第二件事,是吳縣靈巖山上,一伙人插旗,叫囂抗稅。

接到衙役稟告后,知縣黎元五派人去抓捕。

王縣丞覺得這是一樁不大不小的功勞,取之不費吹灰之力!

于是,就主動請纓帶隊。

20個衙役,20個弓手,又借了10個綠營鳥槍兵,下鄉的配置很豪華了。

沖上靈巖山,正在聚眾的反賊們立馬炸了窩。

漫山遍野的四處逃竄,衙役們只抓捕了5人,悻悻而歸。

下山時,卻遇到了聞訊趕來的大股亂民,領頭的就是蘇十八。

一頓混戰,雙方各有傷亡。

官兵一方戰死12人,亂民則是高達50余人。

王縣丞,也死了,被一糞叉攮死了。

他在剛開打的時候,害怕被箭矢波及,握著文士劍退避了幾十米,結果山道狹窄,后方跳下一亂民,一叉子,扎到心了。

總之,王縣丞死的有點窩囊。

而黎知縣得知后,哀嘆了半宿,最終動用了春秋筆法,將王縣丞的死描述的十分壯烈。

“王公臨危不懼,高呼殺賊,身被創一十二處,仍酣戰不止,死而不倒,怒目圓瞪。賊首驚恐,將其尸身送回,并伏法自戕。”

對于這種神話故事,上官們自然不愿說破。

多一個壯烈下屬,總比多一個窩囊廢要臉上有光。

一字不改,報到兵部。

江浙兩省的官面關系在惡化,李家軍也沒閑著。

苗有林部進入松江府后,軌跡飄忽不定。

先是虛晃一槍殺到了華亭縣的兩浦鹽場,殺死鹽場大使、場商、鹽兵26人。

開倉放糧、灶丁們一部分人拿了錢糧,逃了。

還有一些人自覺無路可走,干脆加入了苗有林部。

隨即,又和聞訊趕來的華亭縣官兵廝殺了一場,官兵大敗。

次日,苗有林又下令轉向金山縣!

三當家韋俊,奉命做先鋒。

苗有林是個狠人,也是個精明人。

他信奉一句人生哲學:要么狠,要么忍、要么滾!

他狠不過李郁,所以忍。

李郁要他打下金山衛,他就不打一絲折扣的完成。

東海之畔的金山衛,自古是兵家要地。

明清兩朝,都在此地屯兵充實海防。

數百年后的淞滬抗戰,此地就是小日子海軍的登陸場之一。

李郁對這段歷史印象深刻,所以才執意要拿下金山衛城。

他明確告訴所有人,拿下金山衛以后,無論是走私貨物,對外海貿,還是掠奪行動都會很方便。

(冷知識,500料的船從太湖出發,一路向東走內河,穿越蘇州、松江兩府,可駛入東海!極少數河段可能需要拓寬清淤。)

這是一條處于李家軍的腹地之內,聯結東海到太湖的黃金內陸水道!

乾隆年間,金山縣治就在金山衛城。

城中有金山營500人,還有三班衙役、數十弓手民壯,聞賊訊后早已關閉了四門。

苗有林也不急,掃蕩了縣城附近的兩處集鎮。

俘虜百姓600多人,命令他們在城外打造攻城器械,實際上就是云梯和盾車。

不得不說,綠營的那段生涯教會了他很多。

這也是李郁驅使他,利用他的原因之一。

金山知縣、金山營游擊站在城墻上,臉色凝重。

“標下想趁夜色出城,殺一殺賊人的銳氣,再燒毀這些攻城器械。”

“將軍有把握嗎?”

“戰場沒有十拿九穩的事,只能說盡力而為。”

知縣是文官,趨向保守,他斟酌了一下說道:

“如果咱們死守,流賊也攻不下城吧?本官觀他們沒有火炮。”

游擊將軍搖搖頭:

“縣尊大人,金山衛城年久失修,城垣低矮,垛口多有破碎。如果這股賊人驅使百姓在前消耗炮矢,云梯數量夠多,麾下兵勇怕是會膽寒。”

世上的一切皆有價碼,包括生命!

當晚,城中燈火通明。

現場招募敢死隊,白花花的銀錠,就堆在前面。

“弟兄們,報名者每人拿一錠,10兩雪花銀。”

然而,沒有綠營兵主動響應。

于是,賞格又被多次抬高,達到了驚人的40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100人主動報名參加敢死隊。

拿了銀子,喝了酒,吃了烤肉,這些漢子們雙眼發紅,整理了刀劍和衣服。

礙事的帽子不戴,這玩意簡直就是累贅。

容易發出聲響的小零碎,都暫時取下,比如煙鍋子、銅錢、賭具之類的。

大清的綠營兵,都有第二職業。

金山營游擊就親眼目睹了一員兵勇,將一根細長锃亮的東西放在了桌子上。

旁人驚呼:“牛嗶,這玩意能開世上所有的鎖。”

很顯然,這人的第二職業是賊。

不過,生死關頭,沒人在意這些細節。

游擊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好樣的。”

此人嘿嘿一笑,拿鍋灰抹了臉,黑乎乎的在夜色中更容易隱藏。

2更,依舊沒有行動。

3更,游擊才低呼一聲:“弟兄們,該上路了。”

城門栓,被悄悄拿下。

厚厚的櫸木門打開了一條縫。

外面安靜無比,2里外的賊營,火把耀眼。

“走。”

游擊帶頭,100號兵丁悄悄的跟著出城了。

知縣趴在城墻上,用力抓著城磚,緊張的不行,他竭力想看透夜幕,只可惜沒有夜眼。

沒多久,賊營就殺聲四起,火光沖天。

“完了,完了,賊人有埋伏。”

居高臨下,他看的很清楚。

兩面的火把,合圍住了營地,槍聲,廝殺聲連綿不絕。

苗有林哈哈大笑,他覺得眼前這一幕好熟悉。

“大當家,你真是神算。”

“嘿嘿,綠營兵就這幾招絕活。老子還能不懂嗎?不過火器真是好東西,威力大。”

李郁支援了他一批火繩槍,此時發揮了定海神針的作用。

對準想突圍的金山營敢死隊,先轟上一輪,然后刀矛一起上,效果奇佳。

100號敢死隊,很快就死光了。

“大當家的,這是他們的頭。”

金山營游擊,被長矛刺穿三處,死不瞑目。

苗有林伸手給他壓下了眼皮,輕聲說了句:

“兄弟,閉眼吧,我會把你的尸身送回去。”

手一松,游擊的眼皮果然合上了。

面對一臉震驚的韋俊,他解釋道:

“綠營的弟兄,最擔心不能入土為安,死了還被暴尸荒野。”

黎明時分,

苗有林擺出了全力攻城的姿態,在城下大喊:

“城里的人好了,速速開城投降。我只求財,不殺人。”

“若是膽敢頑抗,破城后不分男女老幼,老子全殺光。”

“給你們一炷香時間!”

知縣臉色慘白,幾乎站不穩腳跟。

他的心理防線已經崩潰了,覺得天塌下來了。

10日前,他收到了兩江總督府的公文,告知各縣都要加強城防,防御流賊。

還提到了,因為提標全軍覆沒,所以援兵的希望不大。

知縣心里清楚,援兵一時半會是指望不上了。

看著城墻上那些惶恐、首鼠兩端的綠營兵,還有那些平日里兇神惡煞,這會乖的像綿羊的衙役,他仰天長笑了兩聲。

突然大吼道:

“乾隆21年進士、金山知縣姚松,寧死不降。皇上萬歲,大清萬歲。”

說罷,在所有人注視下,爬上城墻,張開雙臂,跳了下去。

摔在一塊石頭上,當即死亡。

清廷對于失城之官,從不寬宥,都是斬立決,家眷流放。

姚知縣的此舉,保全了家人。

朝廷為了宣傳,還會給家眷更多的撫恤,將他打造成一種忠義的典型。

這一點,乾隆信譽不錯。

再說的誅心些,姚知縣的兒子以后哪怕考個秀才,入仕的概率都很大。

半個時辰后,金山衛開城門,投降。

心氣沒了,城墻再高一倍也沒用。

苗有林部立即接管了城防、府庫、俘虜。

共得庫銀4200兩,糧260石,俘虜600多人。

同時派人飛馬稟告主公,他立下了首功。

李郁早有準備,從水路調來了一個滿編火槍營,接手金山衛。

同時將城中大部分百姓清空,允許攜帶隨身財物離開。

將恐慌傳播到松江府每個城鎮,讓他們膽寒,不敢隨便抽調城防兵力。

根據他的情報,此時的松江府已經沒有了機動兵力。

松江知府不可能有魄力,將府城縣城所有的城守兵力全部抽調出來,猛攻金山衛收復失地。

如果他真的這樣做了,

李郁也不介意給蘇十八這頭西北狼,更多的刀劍鳥槍,然后狠狠的給他一鞭子。

讓他把唱空城計的松江府給霍霍了。

那樣的話,知府最好的結局就是跳黃浦江!

李家軍在蟄伏,在等待江南的唯一成建制軍隊,京口駐防八旗出動!

而根據清廷的軍制,駐防八旗異地出兵的手續繁雜。

起碼要有江寧將軍、或者兩江總督這個級別的軍令。

而江寧將軍崇道是個老頭子,沾染了一身的儒家文官臭毛病,擅長烏龜縮頭功。

據說,他的人生偶像是五代十國的宰相,馮道!

此人歷經十朝,屹立不倒,如魚得水,十分圓滑。

在五代那種城頭變幻大王旗,殺人如同割草的年代,能伺候10個皇帝,活到70多,堪稱是優秀的人生。

新上任的江寧知府兼副都統福長安,兩次拜謁崇道。

請求率軍清剿江南,都被太極拳打了回去。

直到,收到了兵部的命令。

崇道這才火速、果斷的下令,京口駐防八旗全軍出擊。

擁有旗丁1500人的京口八旗,只留下了100人看家。

1天的緊張準備后,一人雙馬,在副都統海兒哈的統率下,移師松江!

這個消息自然瞞不住劉千。

他作為情報組織的負責人,命人在京口八旗營區外開設了一家鐵匠鋪子,專門給馬蹄釘掌。

好鐵,好手藝,價格又公道。

幾個鐵匠很快就成了蒙韃子口中的“好安答”。

經常在一起喝點烈酒,吹吹牛嗶。

似乎,底層蒙八旗比滿八旗要淳樸、憨厚一些。

不像蘇州滿城那些家伙,拽的二五八萬似的。

唯恐旁人不知道他的旗人身份,出門必提鳥籠,走路必定方步,說話三句不離“四九城”,辮子油光水滑,見面必定稱爺,愛面子,愛賞人。

不過,朝廷賞賜的那點安家費,還有戰馬賠償費,很快就撐不住了。

一個個的都開始琢磨,有沒有那種錢多事少還體面的第二職業?

不知是誰的首創,給府城漢人的店鋪當股東,只拿分紅不出力。

若是遇到官差刁難,或者生意糾紛,就出面平事。

亮出旗人的身份,吹噓自己祖上的關系網,然后

嘿,效果還挺好!

很快,許多店鋪都開始雇傭一位旗大爺做吉祥物。

衙役、青皮都不來找事了,生意做的很安心。

大清朝的商人做生意不怕累,不怕難,只要別來人天天找麻煩。

寧可分出十分之一的利潤,購買寬松安寧的經商環境。

很快,府城的大小鋪子,都成了“漢旗合資”,魔幻現實。

好在京旗這幫貨,還挺講規矩,絕不多吃多拿。

遇上年節,還主動的上門拜訪,拎點不太值錢但雅致的禮物。

一時間,滿城京旗的口碑,扶搖上升。

提前實現了滿漢一家親!

知府黃文運聽說后,愣了半天,硬是一個字沒說的出來。

表情十分精彩,不知該鼓勵還是該警惕。

幸好福康安死了,否則他會暴跳如雷,痛罵這些旗人忘了“祖先入關流的鮮血”。

抓一兩個典型,鞭打示眾。

滿城,就是監視當地士紳官民的存在。怎么能和監視對象搞成其樂融融呢?

松二爺說了句實話:

“咱京旗是活明白了,啥正治不正治的,都沒有過日子要緊。”

“大清立國都5代人了,還防個啥?漢人都是本分人、實在人,和咱京旗一樣,都是熱愛生活的好人。”

“依我看,這滿城門也別關了,敞開著,咱們常來常往。”

“王掌柜的,伱說對不?”

“二爺,您圣明。”

王掌柜,是本地一間茶樓的掌柜的,松二爺在這占了十五分之一的股份。

倆人處的快成兄弟了!

慢慢的也學會了京城說話那一番腔調。

甚至在松二爺的建議下,把茶館的名字都改了,叫“南裕泰”。

改名后,生意興隆。

松二爺找了一桿打不響的火繩槍,往門口一放,他就往那一坐。

青皮來了,攔住。

官差來了,也伸手攔住。

不管對方是好言還是恐嚇,他就把生銹的火繩槍往前一推。

“想要銀子?成,您先給我一槍,沖這打。”

這種混不吝的架勢,還就嚇住了許多人。

有個青皮動手推了他,他撲通倒地,打著滾的喊:“沒王法啦,當街打旗人啦。”

元和縣無奈,賞了青皮20大板。

有衙門里當差的不爽,想繞開松二爺強行搞事,為急劇減少的油水彌補損失。

結果,滿城驚詫!京旗驚詫!

人緣超好的松二爺,喊上了100多號旗人。

圍了知府衙門,吵嚷著要給個公道,菜葉子亂扔,罵罵咧咧。

黃文運臉皮抽抽,最終還是安撫了這幫“刁旗”。

從此,京旗一戰成名。

“漢旗合資”迅速蔓延全城,掌柜的們全部擁有了一個京旗好朋友。

開門做生意,自信多了,生意模式遙遙領先!

衙門里的官吏,都痛罵這魔幻的世道。

刁旗和刁漢,結合在了一起,聯合對抗衙門,導致當差的收入大減。

這說出去,誰敢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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