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壽驚醒,抽出手指,上面有隱隱的血跡。
懷里小橘嗚嗚的低吼著,似乎很緊張。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3個瘦的像骷髏一樣的漢子,走了進來,腳步虛浮。
月光下,竟是看的清清楚楚。
“這有人。”
領頭的漢子,露出了一種釋然的眼神。
盯著春壽打量了一番,嗓子沙啞:
“小孩好,嫩。”
“這還有個貓,也能剮下3兩肉。”
三個漢子慢慢的圍了上來,手持棍棒。
他們也很餓,所以動作快不起來。
春壽嗖的抽出短刀:“你們不要過來。”
月光下,刀鋒攝人心魄。
領頭的漢子停住了腳步,猶豫了一下,沙啞道:
“小孩,你把貓給我們。我們讓你走,怎么樣?”
“不行。”
拒絕的如此堅決,三人相互對了一下眼睛,決定來硬的。
如此虛弱的身體狀態,和持刀少年硬拼,會有傷亡。
但他們已經餓了兩天了,再不進食也要死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
春壽開始哆嗦,發抖了,他已經知道這幫人想干什么了。
小橘發出一聲凄厲的叫聲,躥了出去。
貓大約是這個星球,陸上最靈活的動物,沒有之一。
它以閃電般的速度,躥到了領頭漢子的腦袋上,來了一爪。
“畜生。”
漢子揮舞了一下棍棒,然而徒勞無獲。
甭說是餓的發慌,都打出慢動作了。
就是吃飽了肚子,想打到貓都不容易。
小橘宛如閃電,在破屋子里來回躥,給其中兩人都造成了傷口。
而春壽,也終于鼓起勇氣,和正面壓迫而來的一個黑臉漢子頂上。
短刀,毫無遲滯的捅入了黑臉漢子的月復部。
拔出,后退,手哆嗦的厲害,但是卻緊緊握著短刀。
黑臉漢子原地站住,摸了一下,有血,但不多。
搖晃了一下,栽倒在地。
人在危險情況下,會大量分泌腎上腺素。
春壽就是如此,握著短刀沖向了兩個漢子,表情猙獰。
又是一刀,直接斬斷了領頭漢子的三根手指。
倆人終于崩潰了,向外逃!
剛出屋子,嗖嗖飛來了幾根箭矢,倆人中箭倒地。
月色下,一隊騎兵肅立不動。
衣服前面,有個大大的“圣”字。
春壽也不敢亂動,手臂下垂,握著刀不松。
領頭的一員騎兵下馬,到破屋子里掃視了一圈,出來問道:
“小孩,這人是伱殺的?”
“是。”
“本地人?”
“是。”
“家里還有人嗎?”
“都死光了。”
騎兵笑了,大步走了過來,拍拍他的臉:
“好膽,做我干兒子,加入白蓮教吧,米飯管夠。你叫什么?”
“春壽,不過我得帶上這只貓。”
“行,馬廄老鼠太多,正好幫著抓一抓。拿著,慢點吃。”
春壽把飯團子扒開,自己吃一半,給小橘吃了一半。
然后,努力的跟在騎兵后面。
白蓮大軍中又多了一名少年兵。
而他的這個貴人,是洪教主新建的精銳,護教親軍的一員十夫長。
鄖陽城外,日日殺聲震天。
幾十個長矛陣一起前進的場景,頗為震撼。
伴隨“入白蓮,吃白米,奉彌勒,坐天下”的怒吼,讓人熱血沸騰。
“恭喜教主,有如此強軍,打進紫禁城指日可待。”
“嗯,紫禁城我不敢說,但打下襄陽、武昌還是問題不大。”洪教主矜持的說道,志得意滿。
軍陣初具規模,若是清軍還不來攻打,他就要提兵東征了。
打下襄陽府,就是東征的第一步。
襄陽的軍事地位,簡直不必贅敘。
他的戰略目標中,鄖陽府是第一步,作為大本營。
襄陽府是第二步,武昌府是第三步,荊州是第四步。
完成了這四步,稱個湖北王也是名副其實了。
之后,是北上中原逐鹿,還是東征打下富庶的江南,又或者是進攻西南,他還沒想好。
總之,和清軍的決戰只是時間問題了。
800里加急一來一回,然后清軍調動,最快也是一個月。
本省的清兵嘛,他并不懼怕。
也就荊州旗營算精銳,其余綠營兵早就爛透了。
他都不必出動自己的兩支王牌“火槍圣軍”、“護教親軍”,光憑新建的長矛陣,都能打敗綠營兵。
“爾等要多派秘諜耳目,潛入附近州縣,打探消息。待大軍一到,就里應外合。”
“遵命。”
各堂主,發自內心的佩服教主大人,除了裝神弄鬼,搜羅女人之外,教主竟然還是大清兵圣。
就連降官司馬尚都說:
“教主練兵,看似簡單,實際有大學問。”
將一群泥月退子練成長矛軍陣,真的很不容易。
當然了,沒人敢提出疑問,為何軍陣只有持矛向前的動作,其他啥都沒有。
這觸及到了洪大昌的知識盲區。
作為一個野生的民間軍事家,他真的很不容易了。
沒有前輩可以摸著過河,沒有戰場經驗,全憑幾本翻爛了的古籍兵書還有三國演義。
結合自己的天賦,在白紙上虛空推演。
密密麻麻的小人,紙上對壘,畫了一張又一張。
這才得出了“貼臉開槍法”,和“長矛豬突法”。
還要過問糧餉問題!
即便如此辛苦,他還是堅持愛好,身體力行的教育大清官紳階層的婦女。
堪稱是兩手抓,兩手硬!
在鄖陽府整訓兵力的時候,他也沒忘了四處出擊。
士紳,商賈,縣城,全部是攻擊的目標。
所用兵力多是新入教徒,沒有一口飯是白吃的。
白蓮教徒做事很干脆,殺掉,抄家。
所到之處,穿綢緞的甭想活著。
襄陽府谷城,毗鄰鄖陽府。
處于白蓮軍的攻擊路線之上,知縣拒絕了勸降,還殺死了使者。
于是,白蓮全力攻城。
足足1天1夜,沒停止過進攻。
新入教徒死傷慘重,城墻上的鮮血都往下流。
云梯甚至因為染血過多,滑的無法攀爬。
最終,直到城中守軍疲憊,弓都拉不開了,城破。
入城后,為了釋放憤怒。
屠城,除極少數工匠,還有乞丐,流民,囚徒,其余一概殺光。
繳獲糧餉、物資,全部送回鄖陽府大本營。
消息傳到洪教主耳中,他意識到了白蓮教的大問題,缺乏攻城的能力。
或者說,缺乏重火力!
“火炮,火炮。傳令下去,重金搜羅鑄炮人才,朕啊不是,本教主不吝賞賜。”
“遵命。”
帳下信徒領命而去,騎馬高呼,將旨意傳達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洪大昌自覺尷尬,掩飾道:
“哎,最近不知為何,本教主總是口誤。”
“妾身猜是教主日夜操勞,太過疲憊所致。”
“這才區區鄖陽府,事務就如此繁多,將來打進了紫禁城,朕都不敢想。”
身穿蘇繡袍的女子莞爾一笑:
“自然有大臣們,王爺們幫著您分擔。”
“淑妃,你居然有此見識,不簡單。”
劉千沒有返回江南,而是在武昌城外租下了一處屋子。
吸取了上次荊州城的教訓,他不敢常駐城中。
形勢一旦緊急,湖北巡撫定然會下令封鎖城門。
可不能做了殉葬品!
城外就靈活多了,屋子后面是大山,旁邊是大河。
隨時溜之大吉,撤回江南。
情報來源,主要是兩個渠道。
鄖陽、襄陽府逃難的士紳,商人,百姓所敘。
花銀子從武昌衙門里買邸報,甚至理由都不用找,人家就幫你找好了。
“這位爺您一看就不是泥月退子,家財萬貫,定然關注戰事進展,萬一白蓮逆匪殺來了,好及時卷著金銀細軟逃命對吧?”
“啊,對對對。”
明碼標價,一書多賣。
武昌城的士紳,商賈多如牛毛,誰不關心前方戰事呢。
白蓮可不是好惹的,書里講的很清楚。
他們最愛殺有錢人,根本不考慮拉攏。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躲得遠遠的,絕不待在城中傻乎乎的。
一些危機意識較強的士紳,已經開始撤出武昌城了。
先去長沙住一段日子,看形勢發展再決定,轉進或回家。
劉千又放飛了一只信鴿,看著撲棱棱的小東西消失在天邊。
他感慨:
“回去后,我一定要建議主公,建個信鴿基地。”
“這玩意,效率太高了。”
他帶了6只信鴿,已經快用完了。
不過,只能是單向傳信。
若是想雙向傳信,就必須在武昌當地也養育信鴿。
暫時是指望不上的。
不過,劉千也琢磨出了一個思路。
可以在揚州府,湖州府,江寧府設置信鴿基地。
找一片僻靜處蓋屋,放上幾個人手,就可以實現。
對于情報組織而言,高效的傳達情報太重要了。
說能抵得上3000火槍精銳,都不為過。
蘇州織造署,福成蹦跳如雷。
摔了一屋子的瓷器,罵了半天。
整個人披頭散發,狀如瘋狗,下人們噤若寒蟬。
“錢峰這個毒蛇,他居然把我爹揪出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北傳來的最新消息,錢峰這個欽差再接再厲,又燒了一把大火。
兩淮鹽務的賬冊,被他找出了12處紕漏。
抓人,審訊,然后再抓人,牽出來一串。
福成的老爹,也因此獲罪。
他曾在兩淮鹽務當過一年的六品官,手底下管著4個鹽場,自然是不會干凈。
錢峰的折子里,彈劾他老爹犯下了收臟銀2萬3千兩,還和私鹽販子有勾結。
福成不敢想,皇上會怎么處置他老爹。
而錢峰,最近每天的睡眠甚至達不到3個時辰。
他已經收到了湖北的緊急軍報,知道白蓮起事了,而且規模很大。
這讓他心急如焚,為社稷,為皇上擔憂。
打仗,是需要數不清的錢糧的。
他,自詡都察院脊梁,朝廷忠臣,自然要為君父分憂。
對兩淮鹽務,開始大刀亂剁。
甭管什么人,背后牽連著哪位王公大臣,一概抓之。
抓到了直接審訊,拿到口供,就讓胡知府見證簽字。
然后就抄家,所得銀子解送京城。
折子前腳到,銀子和人犯后腳到!
讓說情的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豬,就已經烤熟了,擺上桌子了。
你就是再心疼,也只能含著淚來一口,贊一句香!
“胡知府,來吧。”
“啊,啊?”老胡恍恍惚惚,站在牢房外透氣。
“此犯官已經交代了,你來做個見證。”
錢峰威嚴的眼神,令老胡不敢抱怨。
走進牢房,見到了一個剛被用過刑的犯官,躺在血泊中。
牢子抓著他的手,在血泊里蘸了蘸,然后按在狀紙上。
胡知府機械的撿起狀紙,讀了一遍:
“是這樣嗎?”
犯官掙扎說道:“是。”
他不敢不承認,因為錢峰簡直不是人。
直接給朝廷命官上大刑,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刑不上大夫的古訓,他是提都不提。
老胡提起筆,宛如千鈞重,在狀紙上寫下:
“以上內容和犯官所說完全相符,本人已認真看過確認過。”
簽名,用印。
這樣的流程,他已經做了十幾遍來了。
可想而知,他在京城的名聲會臭到什么程度。
完了,前途,別了,紫禁城!
錢峰瞥了一眼這個昔日的都察院同行,眼睛里如同看一條狗。
他太清楚,都察院同僚多是什么成色了。
一部分,是抓小放大,刷存在感。
一部分,是淪為黨爭的工具,專門咬人。
老胡這種,是打算走第三種路線,緊跟時事,不咬人,也不盯著雞毛蒜皮,專門迎合上意。
“下一個。”
牢子們不敢怠慢,立即提著一瘦子進來了。
這位很囂張,進了牢房也是昂著頭。
“老實交代?還是本欽差幫你回憶?”
“呸,錢峰你個狗奴才,我雖然是小小的五品鹽官,可我族兄弟是兩廣總督李侍堯,我姐姐是嘉親王府里的侍妾,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吼聲如雷,牢房內外都聽得清清楚楚。
許多犯官的眼睛里,出現了一種叫做希望的光芒。
錢峰冷笑一聲,提起筆,蘸了蘸紅色朱砂,
在簿子上一勾,吐出三個字:
“斬立決。”
“你不能殺我,你怎么和總督大人和嘉親王交代啊?救命啊,饒命啊,我錯了,我是你孫子還不成嗎?”
“百姓生活困苦,朝廷缺糧缺餉,你們卻一個個腦滿腸肥,熟視無睹。大清若是亡了,你們會是什么下場?拖出去,殺。”
咔嚓,血噴三尺。
一顆頭顱咕嚕嚕滾到了眾犯官面前。
頓時,一群人炸了窩。
“錢大人,下官交代,下官如實交代。”
“錢大人,下官還有更大的黑幕要交代,你聽我講。”
錢峰的狠辣,讓揚州城人人自危。
這么說似乎也不對,是揚州城官吏商紳人人自危,百姓還是很開心的。
都說來了一位青天大老爺。
各種陋規,惡人,都消失了。
衙內、差役、大官人、潑皮之類的全部銷聲匿跡,不敢出門半步。
生怕被錢峰撞見,來一句斬立決。
眾人私下都說,錢峰是海瑞轉世,來報復社會了。
海瑞,字剛峰。
錢峰,也有個峰,很可能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除了不敢罵皇帝,其他的都做了一遍。
揚州百姓甚至開始期盼,這位欽差大人最好永遠留在揚州,做知府。
那樣,好日子就有盼頭了。
很顯然,錢峰這種肆無忌憚的做法,會給自己帶來許多麻煩。
京城里,各種攻擊彈劾他的折子如同過江之鯽。
甚至欽天監都出來了,從天象之說攻擊他不祥。
數日前,乾隆已經準備把他暫時雪藏了,扔到西南偏僻縣去做個知縣,安撫京中的憤怒。
結果,白蓮教一反,圣心就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無他,要銀子呀。
戶部窮成了狗不理,內庫舍不得動。
那這湖北平教匪的軍費,總要有個出處。
周邊4省協餉,是肯定的。
但遠遠不夠,錢峰瘋狂抓人,抄家,就等于是助攻了。
這個道理,乾隆懂,軍機處大臣也懂。
但是,王公大臣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錢峰的老宅所在的街道,一把火燒成了白地。
順天府也不敢過問,只胡亂判作是意外失火,火借風勢,把御史的破屋子給燒了。
消息傳到宮里,乾隆沒有表態。
罵名不能讓朕擔著,還是再苦一苦錢峰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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