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213 機關算盡,卻讓一個窮鬼拔了頭籌

蘇州府城,

城門樓子飄揚的旗幟很古怪,又紅又黑,還夾雜著一丟丟的白。

站崗的兵丁,制服更是古怪。

不過,那黃銅扣子很亮眼。

黑色軍靴和黃銅扣子,是很顯氣派的!

陸老爺看不懂武裝帶,但覺得很有精神。

進城門沒有收稅。

這一點,他很意外。

以往1文錢的進城捐,絕對躲不掉。

李大帥可能真不缺錢,所以連這白撿的錢都瞧不上。

鄉下人說,李大帥挖到了沈萬三的聚寶盆,每天那一盆盆的銀錢不停地往外潑,屋子都要撐爆了。

雖然荒誕,可很有市場。

卻不知這傳聞的源頭,是戰略宣傳署署長賈笑真。

他每天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嘿嘿賤笑著編造出各種宣傳文案。

有的七分真三分假,有的三分真七分假。

當然了,更多是的十分假!

宣傳署底下有大把的臨時工,就是那種街面上的閑人。

需要他們做事了,就隨便給個幾百文錢。

讓他們去喝茶,順便講故事,把文案添油加醋的散播出去,制造輿論。

這些閑人就是大清朝的自媒體,主打一個貼近百姓,能說會道。

幾百文錢雖不多,可代表的是一種尊重,來自衙門的重視。

除了錢,閑人們還能獲得一種社會認可。

茶館里,賓客滿座,所有人都全神貫注的聽自己白話。

這種感覺,就等于當官了。

陸老爺在蘇州城逛了2天,毫無收獲。

道前街的衙門他不敢靠近,那邊扛著火槍的兵太多。

城中除了李大帥的兵,割了辮子,號衣也變樣了。

其余人還是老樣子,瓜皮帽、大辮子,有錢的穿長衫,沒錢的混一身短打。

還是那個熟悉的大清朝!

盤纏快要耗盡的陸老爺,只能默默的打點行裝,回家。

終究是沒敢剪辮

浙江嘉興府桐鄉縣,

提起桐鄉縣許多人不知道,提到烏鎮人人皆知。

苗有林部,就駐扎在縣城。

剪辮罰銀的告示,也是貼到了鎮子乃至村口。

烏鎮碼頭,

一群人圍觀,聽著記賬先生搖頭晃腦的朗讀告示的內容。

苦力們聽完也就散了,這等虛無縹緲的事,和自己無關。

只不過是當作一個好笑的談資,閑時扯淡。

趙老貴,中年光棍,無地無房無銀子。

靠給別人打零工為生,晚上就寄居在城隍廟里,綽號“阿貴”。

懶散、邋遢、懦弱,嘴賤,一身都是毛病。

剛在碼頭扛大包,因為力氣太小,摔了一個箱子。

被貨主暴打了一頓,趕走了。

走到熟悉的小酒館里,嘟囔著:

“掌柜的,賒賬。”

“阿貴(q),你已經掛了90文錢的賬了。”

“再賒一次,下次一起結。”

掌柜的哼了一聲,給他打了1兩散酒。

阿貴這種身份,自然是沒資格坐著喝酒的。

只能靠著墻,小口的慢慢喝。

希望從這粗劣村酒里,品出10年陳釀的滋味來。

突然,他耳朵豎了起來,

倆個碼頭記賬先生,正在議論那剪辮的告示。

阿貴聽力極好,他聽到了一句:“江南6府,凡百姓剪辮發(罰)銀1兩!”

還有這好事?

他彎腰湊過去,陪著笑問道:

“剪辮發銀1兩?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蓋著江南團練署的大紅官印呢。白紙黑字紅泥章,錯不了。”

“這署是在哪兒?”

倆記賬先生來了心情,決定逗一逗阿貴這個傻鳥。

“不用去那么遠,桐鄉縣衙就成。”

“騙人的是孫子。”

掌柜的也笑了,指著門外說道:

“瞧見沒,貼著呢。不過字認識你,你不認識它。”

阿貴端著碗走到門外。

果然,空墻上糊著一張告示。

紙很白,字很方,大印鮮紅,一看就很正規!

剪辮,就發1兩。

1兩銀子能換1000枚銅錢,夠喝一年的酒,還能來盤鹽水花生米。

阿貴越想越激動,一仰頭喝光碗中酒。

大步流星穿過巷子,去找剃頭匠。

烏鎮水鄉,處處皆有橋。

阿貴走到一處高高的石拱橋,夏風一吹,酒氣上頭。

突然豪情萬丈,大喝一聲:

“造反了,我造反了。”

正面走來的幾個百姓,嚇的低頭溜邊走了過去。

還有一個穿綢衣的商人,居然摘下瓜皮帽,朝著他笑了一下。

阿貴感覺自己好像開啟了一道新世界大門。

邁開步子,走到鎮子口的老剃頭匠那。

“給我剪辮。”

“啊?”

老剃頭匠和正在刮臉的客人都驚呆了。

“我說,我要剪辮,伱給我剪辮子。”

撲通,椅子翻了。

老剃頭匠嚇的連滾帶爬,跑了。

客人也不敢吭聲,帶著泡沫溜了。

阿貴疑惑,于是自己動手。

剃頭匠跑了,家伙什都在。

挑了把鋒利的剃刀,狠狠的一拉,稀疏的辮子就落地了。

到河邊照了照,感覺有些怪。

不過沒關系,有賞銀拿就行。

阿貴沒錢,雇不起馬車,只能走路去縣城。

但是他這輩子從未去過這么遠的地方,所以迷路了。

腹中饑餓難忍,在途中偷吃了一些水蘿卜。

第二天,又悻悻而歸。

走進烏鎮,所有人都詫異的看著他。

有人目瞪口呆,有人嚇的關門,有人壯膽問道:

“阿貴,你去哪兒了?”

“我去縣衙了。”

“你這辮子?”

“割了。”

“縣太爺沒打你板子?”

“縣太爺請我吃了一頓酒,我又回來了。”

一群人簇擁著阿貴,請他吃酒。

套話,想問問他的見聞。

誰料阿貴酒量太差,才2兩黃酒就上頭了。

桌子一拍,突然發癲道:“造反了,我阿貴造反了。”

嚇得在場一半的人跪下了。

阿貴更加得意,展示了一下他齊刷刷截斷的辮子,大笑出門。

一群酒客目瞪口呆,卻是沒敢像往常那番嘲笑甚至毆打瘦弱的阿貴。

鎮上的地保,也聽說了。

提著一盒點心,到城隍廟找到了正在迷糊睡覺的阿貴。

“老貴呀,聽說你造反了?”

“對。”

阿貴依舊躺著,用破帽子遮住臉,含糊不清的回話。

“那這造反,是做甚?”

“殺人。”

地保嚇的后背發冷,腰彎的更狠了,小聲問道:

“你要殺誰?”

“先殺趙舉人,再殺周秀才,媽媽的,兒子打老子。”阿貴很顯然處于一種幻覺中,喃喃自語道,“凡是和我有過節的,都要殺,咔嚓。”

地保嚇的站不穩,留下點心和一串銅錢后就跑了。

阿貴造反了,要引兵來殺人的新聞,在午飯之前就傳遍了整個烏鎮。

鎮子里的趙舉人,王員外,周秀才以及幾百號男男女女都很恐慌。

他們都毆打過阿貴。

這么說吧,大約小半個烏鎮的人都打過阿貴!

至于說罵過他的,那可能都數不清了。

趙舉人府上,一群人商議著怎么應對阿貴。

午后,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仆人騎著驢回來了。

帶回了一個震驚的消息:昨日,縣城的兵下鄉,抓了3個士紳,全部咔嚓了。

趙舉人指著家人,厲聲喝道:

“你可是親眼所見。”

“小的看了半個時辰,縣城的兵洋槍洋炮、白盔白甲,說是戴的崇禎的孝。把人按在那木樁子上,咔嚓”

旁聽的王員外嚇的一哆嗦,感覺那刀鋒就到了自己脖子后。

一緊張,坐到地上了。

他顫抖的說道:“阿貴他怎么可以不顧同鄉情誼,把兵引來呀。”

趙舉人抱怨道:“哼,同鄉算什么,我和他還是同一個祖宗呢,說起來也就是出了五服,正經的親戚。”

一旁的周秀才心想,

前年阿貴說他也姓趙,結果被你打掉了一顆牙。

不過大敵當前,不宜內訌。

一群人商議到了傍晚,也沒拿出什么主意。

最終。

商賈出身的王員外一咬牙一跺腳,決定先跳船。

他雇了一頂軟轎,帶了一封銀子,吹吹打打的去了城隍廟。

“阿貴老爺,請您到府上歇息。”

兩個小丫鬟,把迷迷糊糊的阿貴扶著上了轎子。

當晚,就擺上了酒。

阿貴幾杯酒下肚,和王員外當場拜了把子。

當晚又在府中留宿,做了好幾次的新郎官。

穿上了綢衣,齊耳短發梳洗的干干凈凈,一看就很有精神。

烏鎮的人大呼失算,下手晚了。

當晚,周秀才全家逃亡。

趙舉人則是認祖歸宗,翻出了不知哪搞來的族譜,硬是說阿貴是他六叔。

總之,趙老貴儼然成了烏鎮不得了的人物。

代行裁決、獨斷糾紛。

住上了三進的宅子,家里多了一群年輕女人,但沒有吳媽。

他也拍著匈膛保證,不會召喚那白盔白甲的兵下來。

而是獨自悄悄進城,主動許諾按時納糧。

苗有林只當他是哪個嚇破膽的猥瑣鄉紳,見面安撫了一句就打發了。

他忙著筑城,擴軍,練兵,準備做個真正的地方實力派,麾下和浙江清軍不時有小股沖突,軍事上處于互相試探狀態。

所以,治下各鎮各鄉,只要恭順納糧就行了。

就連那罰銀1兩都免了,直接發給了一張允許剪辮的證明。

阿貴也沒敢索銀,大度的想,就當是兒子騙老子了。

回去后,

鎮子里的兩戶惡棍,被他當眾趕出了鎮子,家產阿貴拿6成,王員外和趙舉人拿4成。

烏鎮,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江南很平靜,武昌城周圍卻是很緊張。

白蓮大軍圍城,小股人馬四處籌糧!

護教親軍十夫長鄭九令,早年當過貨郎,走街串巷。

對于這一帶有些印象,他在尋找一戶人家。

“弟兄們,我記得附近有個財主莊園,在山坳里很隱蔽。除非人走到跟前才能發現,遠了瞅不見。”

“大家都散開,小心點找找。”

果然,在太陽下山前。

有個步卒喜滋滋的來報,找到了。

“那戶人家可太精了,周圍種了一大圈的樹。我若不是發現地上的羊糞,還想不到附近有人。”

“沒被發現吧?”

“沒有,但是那家有護院。”

所有人都興奮了起來。

鄭九令和幾人商議了一番,決定趁夜進攻。

夜戰,普通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倉皇失措。

而他們是打過仗的老兵,更有優勢。

春壽也跟著興奮了起來,開始磨刀。

由于義父的照顧,他分到了一把短刀,軍中制式,刃口磨的雪亮。

小橘也似乎被這種緊張興奮所感染,一躍站在了春壽的肩頭。

發出咕嚕咕嚕的動靜。

“小春子,待會你這貓可不能瞎叫。”

“放心吧,周叔。”

被稱作周叔的騎兵,也是白蓮老人了。

從鄖陽府大山里,一直跟著圣帝殺到了武昌,剛被吸納進入護教親軍。

這一趟若是完成任務,他也能升官。

入夜,月色如灑。

視野清晰,走路一點都不擔心。

鄉村夏季的月夜,常有這種情況。

一行數十人悄悄的找到山洼處,然后輕手輕腳的靠近。

鄭九令手持弓,箭矢輕輕的搭在弦上。

他眼神極好,老遠就瞅見了院墻上站著一個護院。

一動不動,可能是靠著打盹。

這個莊園是本地一戶鄉紳的別院,按照主人的安排今晚是2個護院值夜。

可其中一人,困乏去偷偷歇息了。

倆人輪流,各睡2個時辰。

鄭九令突然起身,弓弦拉滿松開。

咻,護院中箭,慘叫一聲墜地。

“上。”

一群人連忙沖過去,用臨時削制的唯一一架梯子架上院墻。

院墻高度1丈,畢竟只是個鄉紳的莊園。

梯子長度不夠,所以先爬上去的步卒又費力的扒著院墻才爬了上去。

接著是第二個。

鄭九令手持弓箭,眼神犀利。

隨時準備射殺院墻出現的敵人。

他能在護教親軍當十夫長,靠的就是這一手箭術。

聽到背后的腳步聲,他知道是春壽來了。

輕聲說道:

“待會殺進去了,跟緊我,別亂跑。”

“是。”

春壽也默默的抽出了短刀,眼巴巴的看著那扇厚木門。

院墻內,

傳出了凄厲的喊聲:“賊人來啦。”然后是鳴鑼聲。

一聲慘叫,鳴鑼聲戛然而止。

緊接著,厚榆木門打開了。

“沖進去,殺。”

烏泱泱的數十人,瘋狂的沖進莊園。

鄭九令反而落在了人群后面,進了莊園后,聽的前面廝殺聲。

他爬上磨盤,一拉一放。

手持長槍,武藝最為驍勇的護院頭目頓時咽喉中箭,重重倒下。

十幾個護院鳥獸散,潰敗了。

“殺了7個,抓了31個。咋辦?”

“糧食有多少?”

“嘿嘿,我們的車根本裝不下。滿滿兩倉糧,我看還能裝個5趟。”

“太好了。”

搞到糧食,不必問。

所有人先狠狠的吃一頓,不止是大米飯,還有香噴噴的肉。

鄭九令起身,春壽趕緊緊跟著。

俘虜們都低著頭跪著。

穿布衣的是護院,穿綢衣的是主人一家。

幾個婦人,對著一具尸體哭哭啼啼。

很顯然,一家之主死了。尸體眼睛圓瞪,手里還死死的握著一柄文士劍。

在鄭九令眼里,這種劍只能算花樣子,未必有糞叉好用。

一女子突然拿起劍,大罵道:

“你們這些天殺的反賊。”

當啷,鄭九令抽刀輕輕一磕,就把女子揮舞過來的劍給格擋飛了。

誰料,那女子竟是烈性。

返身撿起劍,又是刺了過來。

鄭九令不想再仁慈了,一刀了結。

撲通,尸體倒地。

春壽倒是沒有害怕,這段時間里見慣了死亡。白蓮的,官兵的,陌生農夫的

路邊有骸骨,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只是摸了摸布袋里的小橘腦袋,按回去。

不愿讓它看見這種無意義的殺戮,鄙視兩腳獸的殘忍。

大約是鮮血刺激了跪地的俘虜。

一個護院抹了抹臉上剛被濺的血,突然的起身撞翻了一個發愣的白蓮新兵,奪過他手里的兵刃,反手就是一刀。

“賊人不講道義,想殺了我們,拼了。”

地面跪著的護院,一大半起身響應反抗。

混戰片刻,被全部殺死。

鄭九令有些惱火,沒想到出現這么一幕。不過殺了也就殺了,沒啥大不了的。

“趕緊歇息,明早運糧回營。”

“是。”

春壽默然的看著一地尸體,從地上撿起一塊玉佩,擦干凈血,掛在了小橘的脖子上。

很顯然,

小橘不喜歡這種俗物,拼命的用爪子,想卸掉這個累贅。

他只能施展必殺技,小橘很是滿意,渾身皮毛得到了最舒適的伺候。

清晨,春壽餓醒了。

悄悄起身去伙房找點吃的,走進伙房后,卻是看到了一物伸出黑乎乎的前肢從爐膛里爬出。

趴在他肩頭的小橘,被嚇的炸毛、弓背,原地向后彈起半丈。

春壽則是怪叫一聲,抽出短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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